每一天我和我的影子散步,
在朋友麵前堅持不哭
曾經他們和我一樣相信幸福
一次的痛哭換一次領悟,我就能走出
怎麼在愛裏微加幸福,少一點自由就變負
太多了,你說我的關心是一種束縛
怎麼在愛裏微加幸福,
再多的微笑也比不上一滴眼淚的苦
無心犯的錯誤
——鬱可唯•《微加幸福》
他們在大連又逗留了兩天,遊玩過人民廣場、老虎灘公園,走過陽光普照下的每一條大街小巷。誰都沒有再提那晚的爭吵,隻是他和她都不約而同地變得沉默起來。
四月中旬的中午,明媚的陽光裏是春日的暖意。
出了機場,外頭的空氣很清新,路邊的香樟樹一年四季都從不落葉,嫩黃色的新葉幾簇幾簇地冒在枝頭,鬱鬱蔥蔥。
幾乎是同時,她和他都頓住了腳步。
他轉過頭,目光溫和而專注,仿佛在他而言,機場外麵這麼大、這麼多人,他卻隻看得見她。又仿佛,這是他最後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她。
他的眼睛很亮,璀璨如夜空裏最奪目的那顆星辰——盛極的光芒,燃盡便再無。
而她的心,狠狠地下墜。
她明明已經走得很慢了,明明已經很用心地想讓時間過得久一些,但令她無比害怕的這一刻,終究還是到了。
他開口,表情未變,語氣淡淡的:“Liv,我就不送你了。”
她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注視著他,注視著他那雙映出自己倒影的亮瞳。烏黑圓亮的眸子裏好像有太多的話想對他說,卻又無法開口。
靜默了很久,她終於放棄,緩緩地點頭,輕輕說:“好。”
她的目光太過專注太過繾綣,甚至還帶著一絲的絕望,幾乎要讓他卸甲投降——但最終,他隻是伸手輕揉她的發頂,唇角斜勾,露出一抹同從前一樣溫暖寵溺的笑意和她相視。
他微垂眼瞼,卷翹的睫毛那樣清晰,說:“誰都不要回頭,我們就這樣再見吧!”
重新抬頭時,他的桃花眼再不複從前故意的神彩流轉。
他繼續說:“你的背影我已經看過太多太多次,但現在,我不想對你最後的記憶還是你的背影。”
他的笑容溫暖如昔,卻再不能讓她感到安心——巨大的恐懼淹沒了她,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她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跟他走、就是跟著他哪怕走到亂了天荒滅了心慌——卻無法啟齒。
在發生了這麼些事情之後,她根本無顏開口,隻能默默地點頭,然而心裏卻仿佛被利刀剜了一大塊,鮮血淋淋中痛得她的淚就快要忍不住決堤了。
可她不能哭,至少不能當著他的麵哭,所以,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微笑。
看到她點頭,他捧住她的臉,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縈繞她的鼻尖。
那是他的味道,他的氣息,讓她幾乎忘記了如何動彈。他的臉清晰放大在她眼前,未待反應唇上已是柔軟微涼的觸碰。
這樣輕如薄翼的一個吻,讓她想起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也是這般的蜻蜓點水,隻是此刻卻沉重得叫她無以承受。心裏堵得太厲害,窒息到她幾乎順不住呼吸。
最後一次替她理了理大衣的領子,他淡淡地笑著說:“數到三,我們一起轉過身,之後誰都不許回頭看。”
她幾乎是貪婪地用盡全部的力氣去凝視他、去將他深深地刻畫在心底。心裏的鼓點“怦怦怦”地密集而驚悸,她屏息等待,等待那三個此刻恨不得捂起耳朵就無法聽到的數字。
可她無從逃避。
就像十二點一過灰姑娘的魔法就結束一樣,她聽他說完“一、二、三”這三個數字,再不情願,也隻能和他一起緩緩地相對背過身去。
她死死地攥住行李箱的拉杆,骨節泛白,用了好大的勁才拖動起了行李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就在轉身的那一刹,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低著頭,緊咬下唇,她拚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再沒有人,會用那樣親昵的語氣喚她的英文名昵稱“Liv”;再沒有人,會送她九十九朵香水百合隻因他們初遇的那家咖啡屋名叫“久久百合”;再沒有人,會在她走不動路的時候蹲下身來背她;再沒有人,會費盡心思地給她最大的溫暖和關心,給她毫無保留的愛……
臉上的淚風幹後又冰又痛,但從她轉身的那一刻起,心裏喘不過氣的鈍痛,已經蓋過了其他所有的痛。
起初她走得極慢,一步一步,似乎走在鋒刃上一般。忽而卻又急急地往前走,走出了很遠很遠才踉踉蹌蹌地回過神來。行李箱的拉杆一鬆,她就那樣在馬路邊蹲下來,抱著雙臂號啕大哭。哭了多久她也不曉得,直到慢慢感覺過來過往的車輛燈柱明亮得像是無數雙正盯著她的亮晶晶眼睛,才一陣陣發暈地緩緩站起來,指甲用力摳住道旁的磚沿,繼續往前走。一路走,眼淚一路不停地往下掉。
路邊的音像店正在播放蕭亞軒的一首老歌,音量大得震耳欲聾:“眼睜睜看你走開\/就是不讓淚掉下來\/連自己都感意外\/……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心在狂叫\/一點訊號\/都沒有說出\/讓你知道\/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
灰色的雲飄過來,遮住了當空的太陽,陽光睡去不再醒來。今年的四月比往年都要冷,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困在了四月的寒風裏。
隻知道,從今往後,呼吸的每一方空氣、路過的每一個角落、努力的每一個終點,都不再有他。
沒有了程家言,地球照樣轉,日子也照樣過。
畢業之後,盛年幾乎是披荊斬棘地進了《投資者》雜誌社,每天麵對的都是財經金融報道和投資分析的文章。
曾經的盛年,是那樣的頭痛所有跟財經有關的文字。而現在的她,卻無比的投入進自己的工作中,仿佛,這樣會有一絲絲的拉近她和程家言遙遠的距離。
到底,他還是給她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她甚至搬進了他曾經租住過的那間屋子裏,任由單珊怎麼苦口婆心都隻是笑笑而已。臥室裏頭曾經窩在床頭的那對情侶抱枕早已不知蹤跡,盛年不曉得程家言究竟是帶走了它們,還是拋棄了它們——就如同,他拋棄了她。
周末的時候,盛年會回F大走走,那幾條曾經肩並肩的小巷,如今隻剩下她一個人的影子。
她去博物院,時不時會有一些特殊的展覽活動。隻是,再沒有人等在大門口遞給她一瓶冰紅茶,也再沒有人會在笑容倒映玻璃櫥窗的時候說,以後舉辦一場隻為她一人的鋼琴演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