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盛年已經漸漸地學會了微笑著回憶這一切。
至少,那些回憶,大多都是極好的。
“小年,準備一下和Alice一起進VIP室。”助理吩咐完之後踩著高跟鞋匆匆離開。
盛年聞言迅速地將記錄本放進包裏,作為還未轉正的實習生,她現在跟著前輩Alice後麵做一些采訪和文章整理。
然而在推開VIP室大門的那一瞬間,盛年震驚得簡直忘記了呼吸——
裏頭背對著她而坐的那個人,深栗色短發,穿著一身鐵灰色的高級定製西裝,黑色皮鞋鋥亮。
可是,僅僅這樣一個背影她卻刹那差點熱淚盈眶。
分明就是程家言。
“小年?”見盛年呆站在門口半天都沒有動靜,Alice忍不住輕聲提醒道。盛年這才反應過來,小聲道了句“對不起”後趕忙碎步入內。
背對而坐的男子也終於慢慢地轉過頭來,卷翹的睫毛在陽光的側映下投射出弧形的倒影。他的眼睛微微笑著,好看得像極盛綻的桃花。
薄唇張開,他伸手和Alice相握:“你好,我是程家言。”
Alice早已鮮少的笑得合不攏嘴,故作矜持地捂嘴細言細語道:“程先生您好,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們雜誌的采訪真的是萬分榮幸。我是負責本次采訪的Alice,這位是實習生盛年。”
程家言的目光終於移落在盛年的臉上,仿佛這才看到盛年,他伸手頷首:“盛小姐,你好。”
從程家言轉過臉的那刻起,盛年的整個心魂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怔怔地伸出手,她甚至忘記應該禮貌性地回應,隻因掌心傳來的溫度已經吸走了她全部的力量——
幹燥,溫暖,和那熟悉的掌紋。
整個采訪盛年沒有一秒鍾在狀態,她好像根本沒有聽見身旁Alice的聲音,唯一入耳的隻有那道低醇如巧克力般的嗓音,熟悉而又想念。
他微笑,他說話,他喝水,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她唯一的焦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Alice和程家言都站起身再次握手,盛年才恍恍惚惚地反應過來,采訪結束了。
“小年,你今天是不舒服麼,怎麼好像不在狀態?”走出VIP室,Alice不禁略帶責備的說道。
不過Alice的話仍然沒有入盛年的耳。目光膠在前方不遠處程家言的背影,盛年直到此刻還是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突然,程家言停下腳步轉過身,手仿佛隨隨意意地一指,望著盛年說道:“你,麻煩帶下路吧,我不是很記得去停車場的路。”
從46樓到B1樓,整個電梯裏隻有她和他兩個人。
狹小的空間裏,盛年聽到自己的心跳密如鼓點,叫囂著要躍出來一般。她和他並肩站在一起,就像她這半年多來每一晚夢中的場景。
雙手絞得連骨節都泛白,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她有太多的話想對他說、想問他,但到了嘴邊反而欲說無言。
緊張了良久,盛年終於顫抖著嘴唇,開口道:“你……你是來工作的嗎?”
明明那麼想問他好不好、想問他有沒有想過自己,但掙紮了那麼久說出口的竟是這樣一句毫無關聯的話。
程家言轉過臉,迎對上盛年的視線,微微一笑:“不然呢?盛年,我都快以為你不認得我了。”
盛年低下頭。
怎麼會不認得,哪怕是最模糊的背影輪廓,她都不會認錯。
升降電梯的速度向來很快,說話間已經到了B1樓。
“向導小姐,好久不見。” 電梯門剛一打開,顧康那張笑得很詭異的臉就迎在門口。
盛年有些僵硬地同他點頭打了個招呼。遲疑之間,程家言已經大步地跨出電梯走向前,這模樣,哪裏像是不認得路。
他的背就在她眼前,挺拔,卻也毫不停留。
盛年貪戀的目光自然全數落入顧康眼中。他捂嘴佯裝咳嗽了兩聲,然後不經心地和盛年攀談起來:“盛年啊,在《投資者》幹得還習不習慣?”
盛年幹澀地笑了:“新人菜鳥,積累經驗才是真,也無所謂慣與不慣。”
顧康應和道:“這話倒不假,剛開始工作嘛,就應該積極主動點。不過,到底還是很辛苦吧?”
“和上學相比,”她擠出一絲笑,“當然要累多了。”
盡管是和顧康說著這些話,然而她的視線,一直都沒有從程家言的背影上移開過。她其實也是說給他聽的,明知道說了也是無濟於事,卻還是心存微弱的希冀。
打開車門,程家言率先彎腰坐了進去。見顧康還和盛年慢慢地走在後麵,他口氣淡淡地道:“要不要再給你們一個小時專門敘舊?”
盛年的心狠狠一顫。原來,他對她已經這樣不耐煩了。
顧康倒是依舊笑嘻嘻,竟裝模作樣地應聲道:“好主意啊Evan,不然你先走好了。”
程家言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但盛年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冷意。她連忙對顧康道:“你趕緊上車吧,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再聊。”
“行。”顧康爽快道,說著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卡片遞給盛年,“這是我們的暫時住址,你若是有空的話,call me。”
他做出一個打電話的手勢,笑眯眯地彎腰上車。
低下頭,這是一張賓館的名片。盛年抿唇一笑,她曉得顧康這是在變相地幫自己。
朝他們揮揮手,她終於微微的舒展開了眼角眉梢。
“再聊?call你?”係好安全帶,程家言沉著聲哼道。
顧康見他這般模樣竟大笑起來,半點都沒有應該心虛的樣子,朗聲道:“沒辦法,有些人故意要讓人家誤會傷心,我自然隻能說聯絡我了。”他轉頭笑得促狹,“不然,難道我跟人家說讓她有事找你?”
程家言再次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卻轉頭看向窗外。
顧康一邊開車,一邊吹起小曲兒,爾後搖頭晃腦道:“Evan啊,沒想到你竟也是個狡猾奸詐的料!一早就原諒了人家卻偏不說,一早決定將以後的工作重心轉移到中國、回美國隻是交接掃尾工作也偏不講,故意讓人家以為你有心分手,你說說看……”
程家言眼皮一掀,凜光射向顧康:“我隻是想讓自己扳回一句,你有意見?”
顧康嘖嘖嘴:“哪裏哪裏,有人硬要麵子硬要人家也什麼‘體會’一下,我能有什麼意見。隻是好奇將來盛年曉得真相之後……Evan,你的慘相我可是相當期待啊!”
程家言將座椅後調,雙手抱胸閉目養神:“不勞您老費心。”
顧康老神在在:“我怎會費心,不過人家傷心欲絕倒是有的。要我說,碎了別人的心可真是罪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