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窈窕亭亭女子背影,轉過頭,一張老嫗臉】
有人在鋼琴前跳舞,穿一雙細帶漆金高跟鞋,舞姿是優美的探戈,與影子相對婆娑,伴了身後靡靡之音。
燈光下,跳舞女郎的長發淩亂,唇角胭脂分明,偶爾,她斜斜拋來個媚眼,黑發流麗下一抹魅異的彩,段綾坐在舞台前,手上夾支煙,此刻記憶透過蒼白昏黯膚膜般的塵罩,清晰見骨。
奇怪,原來女人傷心到極點時不會消瘦枯竭,反而脂潤肌長,隻是頭發皮膚沉黃,黯啞無光。
他狠狠地吸了煙,將餘蒂捺在煙缸裏,揮揮手,往事嫋嫋如雲煙。
一邊的周曉峰看出不妥,忍不住問:“怎麼回事?段綾,場麵最忌諱這種心不在焉的表情。”
然後他自己立起身,向酒吧門口揮手,一麵低聲道:“振作起精神,他們來了。”
段綾回過身,看蕭鎮一行三人緩緩進入,衣裝筆挺,年齡相貌也一般整齊。
“我的天。”他心裏說:“怎麼像電影裏黑手黨的排場。”
“請坐請坐。”周曉峰已經八麵玲瓏地點頭打招呼,又使眼色吩咐小姐上茶。
蕭鎮冷冷地坐了,他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麵孔輪廓異常清晰,看人時目光涼涼,隻眉鋒微挑時,才能讓人洞出些心情。
“不要叫我蕭總。”他的開場白也十分簡捷,幹脆道:“我不過是銀行負責人,段先生這樣慎重地托人約我出來見麵,有什麼事情可以直說,不必客套廢話。”
這人連說話口氣也像黑幫老大,段淩不覺查地皺了皺眉,臉上已經是苦笑:“蕭先生,其實冒昧約你來這裏,是為了那筆貸款申請……”
“抱歉。”蕭鎮截口道:“貴公司的條件不符合我們貸款資格,我已經叫人把申請書駁回了。”又挑眉問:“隻是這件事嗎?”
段淩碰了老大一個釘子,立刻掛不住,苦笑僵在麵孔上,隻餘苦楚,哪還有一絲笑意。
“哪裏哪裏。”周曉峰馬上婉轉話題,賠笑道:“蕭先生不知道吧,段先生經營的盛萌公司原來屬於蘇靜誠先生,而蘇先生與蕭先生的父親……”
“不錯,蘇靜誠與我父親本來是合夥人,而且盛萌公司前期準備工作家父也確有參與。”蕭鎮隻是看住段淩,口氣淡淡的:“可是這些情況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父輩的交情是舊事舊情,也許段先生曾經與蘇靜誠的獨女有婚約,但也是舊事舊情,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說到這裏他忽然挑了個狡黠的笑:“段先生,恕我說一句實話,就算你現在姓蘇,是蘇靜誠的親兒子,恐怕我也不會賣這份人情。”
口氣實在太強硬,強硬到伶俐佻達的周曉峰也無力化冰錐至柔婉細水,氣氛冰冷無味地凝住,段綾手足發寒,額上卻起了層茸茸汗。
“沒有別的事了吧?”蕭鎮居然還若無其事,看了看手上白金超薄表,起身就要走。
“慢!”段綾猛地立起來,手握了拳,一字字道:“我的貸款擔保額還差多少?”
“不是很多,一百萬左右額度。”蕭鎮道,陰暗光線下他似隻警覺的黑豹,身形矯健,眼中炯炯寒光。
“我手上還有棟房產,抵押價大約是一百二十萬塊錢。”
“是嗎?”蕭鎮微微笑了,“怎麼不早說?這樣吧,明天你可以把相關資料證明附在申請書後帶來,我會叫審計部人員看了,如果確實合格,一定提早把款子拔下去。”
“那就多謝了。”段綾道,向旁邊周曉峰一個眼色,他才回過神來,笑容可掬地把人送出去。
“我的天!”周曉峰回來後不住搖頭,拍段綾肩頭道,“如今的吸血鬼都是這樣,又精又狠,什麼情麵都不肯講了。”
“哼!”段綾虎著臉不說話,眼神遊移不定。
“喂,老弟,你也太不夠朋友了,既然手裏有足夠的錢,為什麼又多此一舉地讓我出麵約人談貸款?”周曉峰指了他鼻子,學了蕭鎮的口氣,“你這不是在消遣我嗎?”
“一言難盡!”段綾長歎,他臉色很不好,勉強一笑:“其實,要不是走到末,我怎麼會想動那套房子。”
“什麼?哪一套房子?”
“綾?”舞台上的女子已經走過來,身上香汗淋淋地,在燈光下煥出光澤,徑自到桌上取了杯飲料,仰頭一氣灌盡後,才呼出口氣,問:“到哪裏去吃飯?”
“不吃了,我還有其他事情,你先回去,明天我有空再打你電話。”
“什麼?”女子立刻丟了杯子,細細柳眉豎起,“說好了怎麼能反悔?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