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這個瞬息萬變的中國,這個發展得快得讓人跟不上腳步的社會,帶著金錢,名利,人們的美夢和殘酷的現實旋轉著,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著人們的靈魂。在五星級酒店裏吃一頓相當於別人一個月工資的飯的有錢人,在計算機麵前敲打冰冷鍵盤行為舉止永遠恰到好處的高級助理,在馬路上走著電話一個接一個,又趁著接電話間隙吃路邊廉價早餐的公司職員,又或是在路邊超市裏睡到自然醒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穿著睡衣去買泡麵,還在幾毛錢上斤斤計較的更年期婦女。像在中國大陸上交彙的大西洋暖流和北冰洋冷流,在透明的空氣裏無聲而激烈地撞擊著,扭曲著。他們的存在是支持這個這個世界存活下來的橫梁。
就連向晚生活的這個小城市人都有了三六九等的區別,說得好聽點叫人以類聚物以群居,說得不好聽這是繼膚色歧視之後又一種族歧視。向晚想起自己的小時候,那時一起玩耍的夥伴沒有人按家境來區分一個人的地位,甚至鄰裏之間也沒有因為家境的好壞決定一個人的價值。而現在向晚住在城市的高級小區裏,大麵積的綠化,無微不至的物業服務,當然還有高額的物業費。這一切都歸功與向晚那個做生意的老爸,這是題外話。
向晚現在真懷念那個時候,真懷念鄰裏之間和諧相處沒有因為家境而產生隔閡的時候,那個時候連雷電和暴雨都是那麼善良,那個時候向晚的眼角總是幹燥的,不像現在,失望的淚水沿著臉龐流進領口,像沒擰緊的水龍頭。
熾熱的陽光傾瀉而下,灑在向晚的雙眼裏,向晚閉上眼睛感覺視網膜裏一片滾燙。向晚看了看時間,一點四十七分了。
今天這個天氣對於十一月來說太炎熱了,所以向晚隻在軍綠色的風衣裏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袖T-shirt。下身是一條深色的牛仔褲。這個明媚的天氣與昨天吵架時壓抑絕望的氣氛完全成反比,就像沒有人知道六個中學生昨天經曆了什麼。路上的行人依然匆匆,無暇顧及也不想顧及路邊一個小女生眼裏的愧疚。這讓向晚想起一句話“地球沒了誰都會轉。”
簡傲在向晚出門之前已經告訴了她簡恒的情況。在去醫院的路上向晚腦裏全是簡傲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醫生說車刹得很及時,簡恒隻是擦傷了,沒有大礙。但是,但是在給簡恒做全身檢查時發現他患有病毒性心肌炎,已經患病一個月了。”簡傲講話時他依舊保持了自己溫暖如春的嗓音和處變不驚的冷靜,這樣的聲音讓向晚聽起來要好接受些。
簡恒住的醫院是全市最漂亮的公立醫院,在住院部門口修了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湖中還有醫院飼養的漂亮的錦鯉。湖周圍是一大片草地還有種著的高大香樟,日光照下,香樟的綠茵下是一片安逸和靜謐。說真的,要是不看後麵大樓上“住院部”三個大字和醒目的紅十字,這裏一定會被認為成小情侶約會的地方。可是向晚現在沒心情管這裏有多美麗有多迷人,她目不斜視地走過它,加快腳步走向簡恒的病房。
向晚到簡恒病房時,第一眼看見的是簡恒的頭上纏著白色的消毒繃帶,臉色有些蒼白,這讓那張桀驁不馴棱角分明的臉龐看起來要柔和很多,但他的雙眼依然炯炯有神,正兩眼放光地看著向晚。“嘿,你來啦。”簡恒微笑著。他的微笑不像簡傲這樣的好孩子一樣幹淨,但仍給人很溫暖的感覺,況且這樣一個不馴的麵孔露出正經的微笑本身就足以讓人感動了。向晚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滾出來了。
簡傲和簡恒父母被向晚請到病房的客廳去休息了,因為他們已經照顧整整一晚了。向晚拿起沙發上的一個枕頭毫不手軟地扔向簡恒:“把後背墊起來,坐高點。”向晚說話的語氣完全沒有對待一個病人的溫柔,反而有一種“你怎麼這麼笨,這還要我教你啊。”的埋怨。
簡恒笑嘻嘻地接過抱枕把它墊在自己的後背。窗外混合著樹木清冽氣味的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射進有淡淡消毒水味的病房,照在簡恒白色床單的一角,空氣中都暖烘烘起來。向晚覺得如此戲劇性的場景簡直就像夢境(或者電視劇)般美好。
向晚在簡恒床邊坐下來,神色又凝重起來,她望向簡恒,眼裏有滿滿的內疚和還沒擦幹的淚:“你怎麼辦。”
“聽醫生的話老老實實臥床休息,這段時間我應該會休學,明年三月份就可以回去了。”簡恒又恢複到了以前散漫隨意的狀態。可現在這樣的狀態讓向晚忍不住想抽他兩耳光。
可向晚剛想罵他時,看見簡恒略微蒼白的臉,她剛冒起來的火焰立即被澆滅了。向晚的語氣軟下來:“對不起,要不是我走路時走神你也不會出這種事。”向晚上半身趴在病床上,下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說什麼呢,要不是你,我還不會這麼快做全身檢查。醫生都說了發現得比較早,治愈的希望很大。我還得謝謝你。”簡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一邊說的同時還一邊用手把玩向晚的劉海。
“簡恒。”向晚叫了簡恒名字後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我昨天是不是很像一個潑婦?嗬嗬,一個月前我看到那些事的時候我覺得看到就看到吧,過了也就忘了。但是我發現所有人都有事瞞著我,那種感覺就像,你走在一個陌生的街頭,周圍的人走得異常匆忙,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事情,沒有人搭理你。但是你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該走哪裏。你一個人站在街頭,迷茫地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那時一種被拋棄的孤獨,無助還有迷惘。所以昨天我看到安星背著所有人叫俞璃來時,我的理智就垮掉了。
“我覺得我們每個人都好成熟,要是我們的故事是一本狗血的校園小說的話,讀者一定會認為我們每個人都在玩心計。
雖然向晚這樣說,但她回去後恢複冷靜仔細地想想,覺得這是每個人遇到事情後本能的反應,也可以說成是對其他人的一種保護。如果向晚自己遇到這樣的情況沒準她也會隱瞞,不管為了朋友還是自己。
“有時我在想,我們的早熟到底是怪這個日新月異蓬勃發展的社會還是怪我們自己。哎,真是的,說著說著就跑偏了。”向晚看著認真傾聽的簡恒,他的雙眼依然炯炯有神,閃著溫柔的光,像一個惹人疼愛的玩具熊,向晚都忍不住要捏他的臉。不過最後,向晚還是放棄了這樣的想法,把話題轉回來,開始和簡恒聊一些家常。並義正詞嚴地警告他在休學期間不能落下功課---他們還要一起參加中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