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毒蛇(1 / 3)

楔子

它睡在那不見天日的大鼎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年。其間也蒙矓地醒了幾次,但是醒得不徹底,眼睛都不睜。周遭黑黑的,靜靜的,不幹不潮,不冷不熱。偶爾不知何處傳來幾聲蟲鳴,婉轉清亮,也正適合做它的催眠曲。

於是它就長長久久地睡下去了,直到這一天,一聲巨響震得它猛然睜了眼睛。

墓室的穹頂裂開了,正午的陽光沒遮沒掩的直射下來。人的聲音呼喝著響起來:“開了!底下真有東西!”

那聲音粗啞野蠻,帶著狂喜的殺氣。於是它慌忙遊出銅鼎,暈頭轉向地要往暗處藏。而在它一頭紮進一隻大陶罐子裏時,人類已經接二連三地跳下來了,這些人統一穿著灰衣,下來之後顧不得東張西望,搬了這古墓裏的東西就往上運。

它緊貼著罐子底,一動也不敢動。外頭那些人穿的衣服,它看不懂;所講的話,它也聽不懂。好像在它熟睡的這些年裏,世界已經大變了樣子。

忽然身體向上一飄,大陶罐子也被幾個人合力抬了起來,有人咬牙切齒地罵:“這是什麼破缸?真他媽沉呀!”

一 大帥府

杭州,齊督軍行轅。

齊得勝大帥早就聽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古話,所以帶著大軍一進江蘇地界,就先直奔了杭州。要說繁華,杭州是比不上上海那十裏洋場的風光,但齊大帥雖然瞧著是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其實內裏是個講情趣的人,並不隻知道湊熱鬧,在杭州住得也很自在,並且發揮了博愛精神,就地納了三個黃花大姑娘做姨太太。

他的居所,也就是旁人口中的大帥府,也是一處十分舒適的大宅子——宅子必須得大,不是因為他家裏人口多,他孤身一人帶兵過來,家裏的人口滿打滿算,也就是一位大帥加上三位姨太太,宅子大,是因為他這人有一點賊的精神,無論到了哪裏,都不走空。此次一路從北打到南,他沿途搜羅了不少好東西,尤其高妙的是挖了幾座古墳,從裏頭掏出了不少古物。那些古物綠鏽斑斕,瞧著不甚美觀,但是據齊大帥的謀士鑒定,這些東西很有可能都是國寶。既然是國寶,齊大帥就不能隨便地找了地方安置它們,非把寶貝存在家裏才能安心。

家裏有了寶貝鎮宅,身邊也有美人相伴,前線又暫時停了火,齊大帥一時間竟是無憂無慮起來。然而好日子過了沒有幾天,他家中這三位美人鬧了起來。三位美人原來也是各有姓氏的,如今到了齊大帥身邊,統一的改了名字,分別叫做如蘭、如菊、如梅。起初是如蘭先鬧的,說是夜裏上茅房見了鬼,嚇得她大半夜裏鬼哭狼嚎,齊大帥聽了,感覺這話是扯淡——首先,他自己是個殺人如麻的好漢,就不信、也不怕鬼;其次,他這家可和平常的人家不同,他這前後院都住著衛隊士兵,士兵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大小夥子,一身陽剛之氣,單憑這一點,也不應該會有鬧鬼的事。

齊大帥既是有著這樣的思想,那如蘭又是三位美人中最不美的一個,齊大帥便振作夫綱,扇了她一個嘴巴子:“再胡說八道,老子斃了你!”

如蘭不敢鬧了,到了晚上掌燈時分,她偷偷地去對如菊和如梅訴苦:“真的有哇,我在那裏剛一蹲下,就覺著有一隻手摸了我的腳腕子,我伸手一摸,果然就碰著了冰冰涼的東西。”

如菊有些緊張:“不是摸到了糞吧?”

“呸呸呸!越說越惡心了。當真摸到了糞,我回去洗洗就是了,何至於要嚇得又哭又叫?我告訴你,我是千真萬確摸到了一隻冷冰冰的人手啊!”

如梅較有智慧,當即聽出了問題:“是不是這府裏有臭流氓,夜裏故意躲在茅廁裏,想要占女人的便宜?”

如蘭連連的搖頭:“女人夜裏解手,大多都是在房裏坐馬桶的,我要不是嫌有氣味,我也不往外頭那茅廁裏跑。那人若像你說的那樣,真是個流氓,那麼這大冷的天裏,他要在茅廁裏躲多久,才能遇到一個女人?況且茅廁才有多大的地方?我的四周都沒有人,他總不能藏在茅坑裏吧?”

她這樣一講,也很是有道理。如梅如菊想了想,也想不出什麼對策來,隻能安慰她道:“往後你夜裏就不要出去蹲茅坑了,外頭的天這樣黑,就是什麼都沒有,也怪嚇人的呀!”

如蘭連聲的答應,如菊如梅見她依然是麵無人色,便親自送她回了房去。把如蘭安頓好了,如菊如梅手挽著手往回走,因見這天已經黑透了,但是又還沒到掌燈的時候,處處都是黑沉沉的,如菊便小聲說道:“梅妹,你說這宅子後頭那些空屋子裏的東西,真的都是寶貝嗎?”

如梅緊了緊身上的桃紅鬥篷:“應該是,不是說那些都是幾千年前的東西嗎?”

如菊小聲笑道:“幾千年前的東西都能讓他們給刨出來,這也真是一種本事。”說到這裏,她用胳膊肘一杵如梅,“梅妹,你別跟我胡鬧,怪癢癢的。”

如梅扭過頭來望向她:“我好好的走路,鬧你什麼了?”

如菊抬手又打了她一下:“你少上頭上臉的,自己又不是沒有,摸我幹什麼?”

如梅向旁退了一步:“你瘋啦?我又不是個爺們兒,誰稀罕摸你?”

如菊抬手一指胸口:“你個短命的,還敢抵賴?”

如梅向她胸前一看,登時愣住了,而如菊眼看著如梅已經距離自己有兩尺遠,便慢慢地垂下了頭,對著那捂在自己胸前的兩隻手,也愣住了。

那手不小,細瘦慘白,五指張開了,好像兩隻雪白的大蜘蛛,扣在如菊的胸口。

短暫的寂靜過後,如菊慘叫一聲,拚命地蹦跳拍打胸前那兩隻白手,如梅則是癱倒在地,走腔變調地喊“救命”。屋子裏的老媽子和前頭的衛兵聞聲趕了過來,齊大帥也拎著手槍登了場,麵對著滿地亂滾鬼哭狼嚎的兩位佳人,齊大帥剛想再一人賞一記耳光,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便是問道:“怎麼著?你倆也見了鬼了?”

如菊和如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剩了點頭的力氣。

齊大帥皺了眉頭,掂了掂手槍說道:“老子最恨那妖言惑眾的人,你倆要是跟我說瞎話,可別怪我翻臉!”

如菊和如梅聽了這一番恐嚇,全不在乎,依舊隻是哭。倒是人群中一個老媽子低聲開了口,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帥,這應該也不是兩位太太胡說。實不相瞞,這都一個多禮拜了,我們天天夜裏也怪怕得慌的。確實……是有點不對勁。我們半夜總能聽見外頭有什麼東西,嘶嘶地吹氣。我們幾個有年紀的……夜裏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掀了被窩……”

齊大帥對著老媽子眨了眨眼睛,覺得對方的年齡足可以做自己的嬸子,這樣年高的女性,應該不至於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這他媽的就怪了事了!”齊大帥沉吟了片刻,說道,“難不成,我家裏不但鬧鬼,鬧的還是色鬼?”

說完這話,他“哼”了一聲:“好!那本帥這兩天拚著不睡覺,也要會一會這色鬼!本帥素來神鬼不忌,這回倒要看看,究竟是他厲害,還是我厲害!”

齊大帥乃是一條勇毅的好漢,說要親自捉鬼,翌日夜裏就真不睡了。又因為那鬼總和婦女們過不去,所以他索性鑽進了老媽子的房間裏。

老媽子們各找地方安身去了,齊大帥坐在老媽子們的熱炕頭上,也不點燈,專等著那色鬼來。然而那炕頭既熱,周圍又是一片黑暗,齊大帥等待了良久之後,沒有等來鬼怪,隻等來了困意。張開大嘴打了個哈欠,齊大帥出身草莽,也不講究,往下一倒就要睡覺。

然而就在這時,他覺著這屋子裏仿佛是多了個人。

立刻圓睜了二目,他且不動,倒要看看這個人意欲何為。那人走路輕飄飄的沒有聲音,依稀隻能聽到一點窸窸窣窣的輕響。忽然一隻手落到了齊大帥的粗腰上,齊大帥依然躺著不動,心想你摸吧,等你摸到了老子的胡須,老子再讓你知道怎麼死!

那隻手落到了齊大帥身上,摸了摸又拍了拍,然後沒往上走,而是往下走。往下走也沒關係,齊大帥想,下方也有明證,足以讓他知道老子是個帶把兒的。

果然,那隻手一路摸到了齊大帥的下腹,又繞過去摸了摸齊大帥的屁股。齊大帥終於忍無可忍,一挺身坐了起來:“好你個——”

他這話沒罵出來,因為兩隻冰涼的大巴掌貼上了他的臉,劈頭蓋臉地好一頓揉搓。他摸著黑要和對方打鬥一場,可對方輕飄飄的不落地,在他身上頭上一味地隻是亂摸。齊大帥活了三四十歲,還沒有被人這樣揩過油,此時也顧不得其他,跳起來一邊大罵,一邊在炕上撲來撲去地亂抓。外頭的士兵聞聲衝了進來,而齊大帥在驟然亮起的電燈光中爬起來,就見房內除了自己和士兵之外,再無旁人,方才的遭遇,竟真像是遇了鬼了!

齊大帥的大臉,原本總是油光滿麵的,如今失了血色,兩撇翹起來的小胡子如今也有了耷拉的趨勢。定下神來想了想,他自己嘀咕道:“這鬼沒有人性啊!要不是老子威武剛猛,方才非把貞操搭上不可!”

二 午夜美人

齊大帥嘴上不說,心裏承認自家是鬧了鬼了。

但他自認為是一條鐵骨錚錚的好漢,決不能栽在一隻鬼的手裏——鬧了鬼又怎麼樣?難不成他堂堂的一省督軍,還要被一隻鬼逐出家宅、另覓房屋不成?況且這鬼實在可恨,不但非禮他的姨太太,而且對他本人也有垂涎之心,甚至連家裏的老媽子都不放過。這樣的色鬼,推出去槍斃十分鍾都不解恨。

回到臥室思索到了天明時分,齊大帥福至心靈,想出了一條治鬼妙計。一道命令發出去,他從軍中調來了幾十名人高馬大的小夥子。這些小夥子都有著魁梧的體格,隔著幾層軍裝都能瞧出周身鼓鼓凸凸的腱子肉來。 齊大帥倒不是想帶著小夥子們去和鬼打一架,而是他根據常識,認為鬼乃是屬陰之物。既然這鬼是陰的,那他就用小夥子們的陽剛之氣鎮它一鎮,不信他一群猛男,鬥不過那孤零零的一個鬼。

平心而論,齊大帥這法子一使出來,真是人人稱妙,先別管他這以陽克陰的理論對不對,反正單是瞧著那幫孔武有力的青年,就足以讓人心神安定下來。況且齊府也果然是從此變得太平了,老媽子們一夜睡到大天亮,再也沒被色鬼掀過棉被。

齊大帥挺得意,覺得自己治人有一套,治鬼也有一套,直到這一天上午,如菊房裏的小丫頭跑了過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大帥,如菊太太她,她昨夜沒回來。”

齊大帥一聽這話,登時皺了眉頭:“反了她了!還敢夜不歸宿!她跑哪兒去了?”

小丫頭戰戰兢兢地回答:“不,不知道呀。”

這話剛說完沒有一分鍾,又來了一個老媽子:“大帥啊,如梅太太的屋子裏,好像出了事情了。”

齊大帥站了起來:“又怎麼了?”

老媽子試試探探地看著他說話:“好像是……如梅太太她,她逃了。”

齊大帥登時衝了出去。

經過了一番調查之後,齊大帥怒發衝冠,差點氣瘋了。

如菊和如梅確實是雙雙失蹤了,隨著她們一起失蹤的,還有她們屋子裏的金銀細軟,以及兩名精壯的青年。不必細查,眾人都知道這是姨太太們演了一場卷包會,隨著一身腱子肉的小白臉私奔去了。

齊大帥英雄半世,結果冷不丁地戴上了兩頂綠帽子,這哪能忍?扭頭衝到了僅存的如蘭麵前,他大吼道:“你怎麼不走呢?”

如蘭張了張嘴:“我……我與大帥,乃是真心相愛啊。”

“愛你奶奶個腿兒!”

然後齊大帥不由分說,把如蘭也攆了出去。

這一天的午飯,齊大帥沒有吃,到了晚上,他也隻喝了一碗稀粥。對於如菊如梅那二位,他談不上有多麼的愛,隻是覺著憋氣窩火,胸中像是堵了個大疙瘩,坐在暖屋子裏,簡直悶得要窒息。於是把大氅一披,他也不要人陪,自己推門走了出去,專找那冷風吹,圖個身心痛快。沿著那兜兜轉轉的回廊亂走了一氣,他忽見前頭有個高挑的人影,正在那裏東張西望的溜達。這人影披頭散發的,穿著一身半長的衫子,瞧著像是個丫頭或者仆婦,可丫頭仆婦沒有半夜跑到這裏來的道理,尤其是從這兒再往後走,就是齊大帥的藏寶庫了,那地方戒備森嚴,豈是容得閑雜人等靠近的?

於是抬手向前一指,齊大帥大喝一聲:“誰?”

那人站了住,回頭往他這邊望。齊大帥一邊向前疾行,一邊借著月色看清了她的麵貌,看清之後,心中不禁讚歎了一聲:“長得可真結實啊!”

原來這位女子的身量甚高,胳膊腿兒也挺長,肩是肩腰是腰的,這身材換給男子,也能挺不錯;再看臉龐,倒是白淨的一張容長臉兒,長長的眉毛,黑黑的眼珠,鼻梁溜直,也是一副男女皆宜的麵容,隻是頭發梳得不好,亂糟糟地擰了條辮子搭在肩上。抬眼看著齊大帥,她靜靜地站著,顯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齊大帥這時走到了近前,將她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遍之後,大帥胡須一翹,倒是微微地笑了:“大姑娘,你也是我家的人嗎?”

大姑娘垂下眼簾,一點頭。

齊大帥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好個大姑娘,真是好體格。這要是放我老家村裏,你能頂一個壯勞力。”

大姑娘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沒聽懂他這話。

齊大帥緊盯著她,越盯越美,早把那蘭菊梅三位佳人拋去了腦後。原來從他當上了大帥之後,旁人向他獻媚,給他進獻了好些個美人,都是嬌嬌怯怯的小女子,卻不知他的審美觀與眾不同,更愛那花木蘭式的異性。如今他冷不丁地在自己家裏捕捉到了一位美人,真讓他樂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大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

大姑娘想了一想,然後低聲答道:“阿彎。”

“是本地人嗎?”

阿彎垂下頭,又不吭聲了。齊大帥見她如此沉默羞澀,果然和那蘭菊梅三個風騷女子不同,越發傾倒,當即又道:“阿彎,別總在這外頭站著了,走,到我房裏去,我們相見即是有緣,這一段緣分,咱們不能不好好的珍惜一番。哈哈哈!”

說完這話,他伸手就去拽阿彎。阿彎被他拉了手腕,像是有些驚訝,可他那力氣很不小,拽得她身不由己要邁步,於是阿彎咽了口唾沫,又打了個無聲的小飽嗝,腳不沾地地被他拽走了。

齊大帥把阿彎拽回了自己的臥室裏。

他這臥室是寬敞華麗的,電燈也是通亮。這回重新又仔細端詳了阿彎,齊大帥越看越愛。而阿彎也抬頭正視了他,隻不過眼中沒有什麼愛意,倒像是在看一隻不大可怕的妖怪一樣,非常的疑惑,非常的好奇。

兩人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片刻,齊大帥,因為是一條很有自信的好漢,所以不怕她看。抬手撚了撚上翹著的小胡子尖,他自覺著很有德皇威廉的風采,迷倒這個傻丫頭是不成問題。

“唉,不要看啦。”他抬手一摟阿彎的肩頭,想要先辦正事,然後再談情說愛。推著阿彎走向大床,他開始去解紐扣,“小美人兒,你不要怕。跟了我齊某人,保你一生一世吃香喝辣,穿金戴銀。”

阿彎跟著他走了幾步,看到大床之後,她停了腳步,露出了一臉懵懵懂懂的糊塗相:“幹什麼?要睡覺嗎?”

齊大帥哈哈大笑:“聰明!”

阿彎搖了搖頭:“我不困。”

齊大帥把軍裝上衣脫了,一抬手把上衣裏頭的絨線衫也脫了。低頭一邊解褲腰帶,他一邊笑道:“傻丫頭,咱們這個覺,是不困也能睡的。”

說完這話,他提著褲腰,忽地將嘴噘出老長,對著阿彎那白臉蛋就是一拱一吻。阿彎被他吻得腦袋一晃,隨即轉過身來,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

“噢”完之後,她大聲說道:“我明白了!你要非禮我,是不是?”

齊大帥嘻嘻笑道:“天真爛漫,本帥喜歡!”然後他為了顯著自己年輕俏皮,還故意做了個鬼臉,伸出舌頭對著阿彎亂顫,“囉囉囉……”

下一秒,他挨了一個雷一般的大耳刮子。

齊大帥萬沒想到阿彎說翻臉就翻臉,而且力氣竟然這樣大,能一巴掌把自己扇倒在地。舌頭伸出去未來得及收回來,他還在地上舔了一口,腦海裏也嗡嗡直響,眼前尤其金星亂冒。收回舌頭罵了一句,他正要爬起來反擊,哪知阿彎一抬腿跨到他身上,一屁股就騎了下來。齊大帥眼睜睜地見著兩隻拳頭從天而降,連叫都沒叫一聲,便被那一對拳頭捶了個天旋地轉。

齊大帥被阿彎捶了個半死。

最後,阿彎騎馬似的坐在他的大肚皮上,攥著拳頭停了手:“你服不服?”

齊大帥氣喘籲籲地向上看著她,雖然周身疼痛,但是很奇異的,並不惱怒,甚至還能露出一點笑容:“服了服了。”

阿彎豎著兩道長眉,低頭又問:“還敢不敢打我的主意了?”

齊大帥服服帖帖地躺在地上:“不敢了。我的小姑奶奶,我真不敢了。”

阿彎鼓著嘴,對著他又“哼”了一聲,然後起身要走,不料齊大帥一伸手摁住了她兩條大腿:“別急著走啊,再坐一會兒,我們聊聊天。”

阿彎還是要走,嘴裏咕噥著道:“我餓了,我要去找東西吃。”

齊大帥一聽這話,連忙答道:“吃的有!有的是!你等著,我這就讓廚房送夜宵過來!”

阿彎在齊大帥房裏享用了一頓夜宵,清粥小菜不論,單是大肉包子,就一口氣吃了二十五個。齊大帥早就覺得憑著她這體格,不會是個吃貓食的,可萬沒想到她這飯量如此可觀,自己當年做大小夥子的時候,也沒有她這樣大的胃口。眼睜睜地坐在桌旁,他就見這阿彎顯然是個苦出身的姑娘,吃飽了之後眼看盤子裏還剩了一個熱饅頭,她就把那饅頭掰開了,把那小菜碟子裏的湯湯水水蹭了個精光,然後分兩口將那饅頭吞了下去。

“好!”齊大帥鼓了掌,“你這麼幹很對勁。我當年窮的時候,就是這個吃法。”

阿彎鼓著腮幫子,對他大嚼了一氣,末了把嘴裏的食兒咽下去了,她問齊大帥道:“我吃了你這麼多東西,你不生氣呀?”

齊大帥一愣:“你剛才把我揍了個臭死,都不怕我生氣;現在吃我幾個包子,怎麼還客氣起來了?”

“我揍你,是因為你對我有壞心眼兒。我謝你,是因為你請我吃東西。”阿彎對著齊大帥眨巴黑眼睛,理直氣壯地說道,“是兩碼事。”

齊大帥一聽這話,反倒是被她逗笑了,一邊笑,一邊又覺得她這個說法也有道理。而在另一方麵,齊大帥想著:一個大姑娘,身材既能如此高大健美,比男子漢的力氣還大;又如此的三貞九烈,連督軍都敢捶;又如此的講道理明是非,飯量和自己也很能匹配,細想起來,這姑娘簡直完美啊!

於是齊大帥抬了頭,開始對著她眯眯地笑:“阿彎啊,你在我這裏,是幹什麼活兒的?我原來怎麼沒見過你?”

阿彎搖了搖頭,不說話。

齊大帥又問:“你家裏還有什麼人沒有?”

阿彎繼續搖頭。

齊大帥的眼珠子一亮:“既然你是個孤女,那我看,幹脆就留在我房裏吧!我這人最是有情有義,既然收了你,就一定對得起你!你的意思如何?”

阿彎這回倒是微微地擰了眉毛,做了一個思索的姿態。

思索了片刻之後,她開了口:“行!反正我也沒地方去。你要是管我的飯,給我地方住,那我就留下來吧!”

齊大帥喜笑顏開,也不叫仆人進來伺候,走到床邊親手鋪床展被:“那好,咱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趁著天還沒亮,該睡就睡吧!”

阿彎走到床邊坐下來,脫了腳上一雙破鞋,露出兩隻雪白的大腳丫子。一抬腿躺上床去,她扯過那軟騰騰的棉被蓋了上。齊大帥見狀,慌忙一屁股坐在床邊,脫得周身上下隻剩了短褲汗衫,然後四腳著地的爬到阿彎身後,也躺了下來:“嘿嘿嘿,我的大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