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白阿九(1 / 3)

一 天生九尾狐

平常的狐狸成了精,每修煉一百年,便會多生出一條尾巴,若是修滿了九百年,所成的便是九尾狐了。平常的狐狸要麼沒有這麼好的耐性,要麼沒有這麼長的壽命,所以九尾狐這種王牌妖精,基本也屬於不世出的奇才。

雖然成為九尾狐是如此的不易,但在九尾狐的偉大族群之中,也有魚目混珠之徒,比如白阿九。白阿九是隻小母狐狸,法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然而同樣擁有九條大尾巴,因為她的父母全是九尾狐。九尾狐愛上了九尾狐,生下的小狐狸,天然的也是九尾狐。

對於自己的天賦異稟,白阿九一點兒也沒覺出好來。因為她年紀尚幼,身軀還沒有一隻野狗強壯,屁股後麵卻是脫了蓬蓬鬆鬆的九條尾巴。九條尾巴加在一起,比她的身體還大還重。白阿九不堪重負,隻好讓父親給自己做了個小板車。板車拖在身後,尾巴放在車上,她天天像頭驢似的,拉著板車四處遊蕩。

白阿九有她的苦惱,也有她的喜悅。在吃飽喝足之際,她最大的樂趣便是跑到山坳裏偷窺她的夢中情人蘇少川。蘇少川今年十七八歲,差一點就是個讀書人了,可惜命運不濟,前幾年父母先後亡了,他窮得家徒四壁,無論如何負擔不起下山進中學的學費,隻能耗在家裏種他的一畝三分地。地還不好,全開在了山坡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既難耕種,收獲也少。蘇少川終日窮得唉聲歎氣,偶爾聽聞山下的新聞,他也得知當今是個改朝換代的時候,小皇帝退位了,大總統登基了……天下大亂,撩撥得他蠢蠢欲動,恨不得也跑出去做一番事業。

可是,他連盤纏都沒有,憑著兩隻腳,又能走到哪裏去?

所以在閑暇之時,他時常拄著鋤頭蹲在小溪邊,望著自己的倒影感慨萬千,心想自己畢竟也是念過幾年私塾的人,一腔的學識卻是不得施展,隻能天天在莊稼地裏刨食吃,真是可惜了自己的出眾風采!

蘇少川生得濃眉大眼,雙眼皮的痕跡深深的,笑得時候嘴角一翹,帶了一點傻乎乎的多情相。白阿九在遠方的草木叢中癡望著他,覺得他真是山上山下十裏八村中的首席美男子了。

於是又過了一年,在白阿九的法力終於可以讓她化為人形之時,她亟不可待的進村偷了幾件女人衣裳,把自己打扮成了個大姑娘。趁著夜色朦朧,她嫋嫋娜娜的夾著兩條腿往前走,極力想要做出個美人的樣子。一邊走又一邊背了手摸屁股——成了人之後,尾巴變沒了,讓她著實是感覺輕鬆了許多。

躡手躡腳的停在了一間小茅草房外,她從半開半閉的木格子窗縫中往房子裏望。房內除了一張破床和幾隻破箱子之外,要什麼沒什麼。蘇少川坐在床邊,正在心事重重的吃生蘿卜。哢嚓哢嚓的一口氣啃了一半蘿卜,他三嚼兩嚼的咽了,隨即打了個響亮的大飽嗝。出神似的望向前方,他忽然一手托著蘿卜,一手攥著拳頭,發狠似的自言自語道:“實在沒活路,我當土匪去得了!”

土匪當得大了,接受招安之後就是軍閥。外麵的世界裏,現在軍閥最大。蘇少川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可是苦於沒有門路,所以異想天開的感慨了一句。感慨完畢之後,他繼續吃蘿卜——家裏沒糧食了,隻能吃蘿卜。

房外的白阿九聽了他的誌向,卻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作為一隻小狐狸,她不大了解人間的是非。如果蘇少川真的願意去當土匪的話,她也很支持。

蘇少川幹什麼,她都支持,盡管蘇少川還不認識她。伸手扯了扯身上的小花褂子,白阿九眼珠一轉,準備明天就去找個機會,和蘇少川相識。

第二天的中午,在蘇少川擔著兩隻水桶去溪邊挑水之時,在溪邊草叢中埋伏已久的白阿九瞬間竄出,淩空一個劈叉越過窄窄的小溪,從天而降落到了蘇少川麵前。氣喘籲籲的望著蘇少川,她也不知道自己所變的人樣是美是醜。而蘇少川一手扶著根扁擔,一手拎著半桶水,登時就被她嚇傻了眼——村落在山下,山中幾乎就沒人。這麼個武林高手似的大姑娘,是從哪裏蹦出來的?

白阿九見他不說話,自己便急得鼓足勇氣開了口:“聽說……你要去當土匪?”

蘇少川睜大了眼睛:“誰說的?”

白阿九被他問住了,又不好承認自己時常尾隨對方,一時間不由得張口結舌:“我、我聽別人說的!”

蘇少川的眼睛更大了:“誰說的?”

白阿九發現人類是真聰明,一下子就能把自己問成啞巴:“那個……山下的人都知道,我聽他們說的。”

蘇少川的手一鬆,扁擔“啪嗒”一聲倒進了溪水裏。難以置信的抬手撓了撓頭,他心中暗想:“我隻是坐在屋子裏隨便嘀咕了一句,怎麼一夜之間,消息就傳到山下去了?難道我有夢遊症?夜裏下山大喊大叫了?”

白阿九看他沒了話,自以為邏輯縝密,已經搪塞了他的疑問,便繼續說道:“蘇少川,我很支持你去做土匪。實不相瞞,我是來入夥的!”

“哐啷”一聲,蘇少川手裏的水桶也落了地:“你怎麼知道我叫蘇少川?”

白阿九理直氣壯的答道:“山下的人說的啊!”

蘇少川差點落了淚:“山下的人,都知道我蘇少川要去當土匪了?”

白阿九昧著良心點了頭:“對!”

蘇少川一攤雙手,含淚說道:“可是我沒想當土匪哇!我隻是夜裏發發牢騷而已。我連著吃了好幾天的大蘿卜,我餓得睡不著覺嘛!”

白阿九正色答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然後她在心中暗想:“你不當土匪,我怎麼入夥?”

蘇少川彎腰拎起了水桶,又問白阿九道:“你是誰家的姑娘?怎麼貿貿然的就跑來和我搭話?我可是條正經的光棍,而且窮得要命,沒有油水給你揩的!”

白阿九還是條小狐狸,從沒想過要揩蘇少川的油,所以聽了這話,她不禁臉一紅:“其實……其實我也是土匪,聽說你要入行,所以特地來邀你合作……”

蘇少川手一鬆,水桶又落了地:“你是土匪?騙鬼哪!你這樣的做土匪,劫財是不可能的了,反倒會被別人劫色!你告訴我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現在外麵兵荒馬亂的,你可不要一個人亂跑了!”

白阿九張了張嘴,緊接著抬手一抹眼睛,同時哀哀切切的發出了一聲狐狸叫:“嗷嗚……我的確不是土匪,我……我父母雙亡,家裏無衣無食,所以我就……我就自己跑出來了!”

蘇少川比她高,所以此刻微微的俯了身,歪著腦袋伸著脖子看她。方才光顧著詫異了,他簡直沒有留意到對方的形象樣貌。如今這麼細細的一瞧,他忽然發現這是個挺好看的小姑娘——也不是很小,十幾歲,是個一轉眼就能長大的年紀。小姑娘有著清澈的大眼睛和微翹的小鼻子,眼梢略略的往上吊,看著不是個好惹的。

“真的假的?”蘇少川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聲氣:“你可別對我胡說八道啊!男女授受不親,萬一你家裏人找過來了,再把我當成流氓打一頓,我可是犯不上。”

白阿九當即放下了手,方才沒能擠出眼淚,所以如今也就算了:“你已經是土匪了。再當個流氓,也隻算是兼差,沒有關係的。”

蘇少川又拎起了自己的大水桶:“我才不是土匪。單槍匹馬的,我能搶誰去呀?”

白阿九一拍胸脯:“有我啊!我們兩個聯起手來,劫富濟貧,不是挺好的?”

說完這話,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胸脯高低起伏的,在花褂子下麵鼓著兩個小饅頭。很好奇地抬手又拍了拍,拍完之後她怔了一下,忽然感覺自己這行為不對勁。仰了臉再瞧蘇少川,她發現蘇少川麵紅耳赤的,已經把腦袋扭向小溪對岸了。

於是白阿九作為一隻情竇初開的小狐狸,不但臉紅,脖子都紅了。

二 兩情相悅

白阿九開始跟住了蘇少川。

蘇少川在溪邊打水的時候,沒什麼鬥誌和銳氣,感覺還是做良民好;然而回到家中翻出幾個大蘿卜,他分給了白阿九一個,自己也抄起一個咬了一口。嘴裏嚼著又甜又辣的蘿卜,他因為想吃米飯和燉肉,所以磨牙霍霍的,狠勁又起來了!

“我要是當土匪,我也不傷人害命!”他氣哼哼地捧著蘿卜說道,“我搶點好吃好喝就心滿意足了!”

白阿九把蘿卜放在了蘇少川的床上,是發自內心地想做蘇少川的小尾巴:“那我們夜裏下山,進村偷雞吃吧!”

蘇少川擰起兩道濃眉,終於對大蘿卜忍無可忍了:“好,我們去偷馬財主家的雞,他家雞多。”

白阿九很高興,因為要說偷雞,她是行家。

入夜之後,白阿九和蘇少川一起下山了。山腳下有個小村莊,村莊子最闊氣的大老爺便是馬財主。馬宅的圍牆足有一丈來高,所以蘇少川繞到後院,望著院牆傻了眼。白阿九不能當著他的麵變成九尾狐狸飛天遁地,所以抬手一拍他的肩膀:“蘇少川你蹲下,讓我踩著你的肩膀先上!”

蘇少川真蹲下了,但是囑咐白阿九道:“你上去瞧一眼就行,可別真翻牆往裏進。萬一院子裏有狗,咬了你可怎麼辦?”

白阿九抬腳踩上了蘇少川的肩膀,心裏暗暗的很高興:“我不怕狗。”

蘇少川雙手扶牆,慢慢的起立:“小丫頭沒有不怕狗的,萬一你被狗咬了,被人抓了,我怎麼辦?”

白阿九低頭看他:“你就跑唄!”

蘇少川登時嗤之以鼻:“偷了雞兩個人吃,出了事一個人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話音落下,他隻感覺肩膀上陡然一輕。眼角餘光中花影一閃,竟是白阿九已經縱身一躍,跳到高牆那邊去了。

蘇少川傻了眼,登時學習壁虎要往牆上撲。雖然他和白阿九隻認識了不過一天,雖然白阿九是個怪裏怪氣的小丫頭。但是他在山中寂寞得太久了,哪怕白阿九是個小妖怪,他也不能坐視她被狗吃掉!可是他爬牆的本領實在是不高明,未等他張牙舞爪的做出成績,一個影子輕輕巧巧地從天而降,卻是白阿九一邊腋下夾著一隻大公雞,騰雲駕霧似的跳出來了。大公雞本是最容易亂叫的,如今卻是雙雙成了呆頭鵝。蘇少川伸手要去替她抓雞,她扭身一躲,口中說道:“我們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