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渡邊;“縮”與“擴”;打屁股 (1)(2 / 2)

畫在甜瓜上的小臉;小雀兒一聽見人家啾啾地叫,就一蹦一蹦地過來;兩三歲的小孩兒急忙忙地爬了來,他們很敏銳地發現了路上極小的塵埃,用係著絲帶的小手指撮起土給大人看,甚是可愛……雛祭(桃花節)的各種器具。從池中撈起小荷葉細瞧,還有極小的葵葉,也都很可愛。在最後清少納言還總結道:“何も何も小さきものはみなうつくしい。”(無論什麼,凡是小的就是美的。)

被紫式部稱為“物語文學的鼻祖”的《竹取物語》,女主人公赫映姬是個隻有三寸大小的女孩。當竹取翁在竹子中發現她時,感歎到隻有三寸大小的小女孩真是美麗得惹人憐愛,由衷發出美的讚歎。有意思的是,這裏是把人裝在狹窄的竹筒裏,而電影《箱中女》則是把愛的女人裝在箱子裏,異曲同工。從竹筒到箱子,體現了日本人的審美取向。這種審美取向,大凡是出於日本的國土狹小。在日本人的口頭禪中,經常有關於“狹小”的句子,其語氣曖昧,難說是客觀陳述,還是無奈自嘲,但似乎又有著一種自得。日本人一方麵哀歎生存空間的狹小,另一方麵又近乎狂狷地踞“小”而自得。

韓國人算是跟日本人打了很久交道了。學者李禦寧發現,這種自得有著一種“縮”的特性。能量奇大的巨人,被濃縮成小小的一寸法師、桃太郎,以針為刀、以碗為船;廣闊的宇宙與變化的四季,被壓縮在短短的俳句裏表現;盆景、插花乃至現代的半導體和電腦,無一不是“縮”的例證。韓國的鹹菜是連湯帶水的,而日本的鹹蘿這種折扇打開來,其形狀頗像富士山的倒影,讓我們想起江戶時代漢詩詩人石川丈三的一首叫做《富士山》的詩:“仙客來遊雲外巔,神龍棲老洞中淵,雪如紈素煙如柄,白扇倒懸東海天。”同樣的扇子,這不是巨大的孫悟空扛著扇火焰山的芭蕉扇,而隻是縮小成精巧供玩的小器具。

對這種“小”,中國人是看不起的。但這“小”,其實並不隻是“小”,小小的茶室與巨大的城郭是同時代的產物,半導體、集成電路的日本同時是巨型油輪的日本,擁有世界上無出其右的巨大鋼鐵廠、巨大貿易公司。神社縮小為神輿,進而縮小為家庭的神龕,再縮小為護符,但文武天皇命令全國家庭設置神龕之後,聖武天皇則開始修建東大寺,成為8世紀的世界上的最大建築。正如另一個韓國學者樸俊熙所說的,日本人的“縮”隻是表麵現象,追究其本質,便現出“誌在擴大”的原形。它勿寧是一種曲折反向的獲取,特別是明治維新以來,擴大行為更是有目共睹。在“戰後”,日本龜縮一時,轉而以電子為中心,從經濟方麵向整個世界擴大,直到成為世界上第二大經濟大國。

大江健三郎有篇小說,叫《人羊》,寫的是“戰後”作為占領軍的美國士兵,對日本人實行打屁股的事。公交車上,一個日本人無意中得罪了一個美軍士兵的情婦,被這個美軍士兵強行扒下褲子,強迫彎腰撅臀,打屁股,一邊還歡唱著“打羊,打羊”。最後車上另幾位無辜的乘客也被拉進“羊”的行列,連司機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