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u0015\u0003_\/我本以為會忘記。

但是我錯了。

一年一年過去,具體的細節或許會被模糊,聲音也似乎會慢慢消失,內心的傷痛終究變得麻木,但是這些都隻不過是人的自我適應技巧而已。我知道心靈上自然的進步會逐步療愈全身的傷痛,但是我內心深處的罪惡感,卻隻是被妥善地封存在了記憶中,直至我死去的那一天,隨時隨地,它都等待著再次來折磨我的大腦。

終有那麼一天,我知道,我必須再次麵對它。因為我的一生怎麼可能沒有記憶?也怎麼可能沒有罪惡感。

那晚的尖叫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原本以為隻是做了個噩夢,但緊接著的哭泣卻讓我感受到了陣陣的恐懼。哭泣的聲音是熟悉的,尖叫聲卻是如此的陌生,而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尖叫,卻隨即被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與我隻隔著一層薄薄的板壁,讓我瞬間渾身發涼。

我猛地坐起身,驚恐地環顧著四周,空氣中逐漸彌漫起了一股怪異的味道,是讓人作嘔的腥臭味,這特殊的氣味一直在我的記憶中縈繞。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混合了人體排泄物和血液的味道。

那是個悶熱的夏天,所以窗開著,一絲風都沒有,我大口喘著粗氣,瞪大了雙眼,汗水流進了眼眶,陣陣的刺痛讓我幾乎想哭出聲來。但我卻雙手緊緊抓著毯子,一動都不敢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門終於打開了,有人低語,很快,沉重的腳步聲便出現在了走廊上,停在我的門口,接著發出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包裹被用力地扔在了地板上,伴隨著幾聲樓板的顫抖。

那顫抖聲,讓我突然想起了那隻幾乎被父親給活活踢死的小黃狗。

不過,小黃狗最終還是死了,因為一旁的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它哀嚎尖叫,便隨手找了一塊磚頭,然後閉上雙眼,狠狠地拍在了它的腦門上。

接下來,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此刻,我緊緊地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像蛇一般無聲地縮回被窩裏,耳朵卻緊張地偷窺著門外的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再次響起,父親喘息著,時不時地咳嗽,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很快,院落裏便傳來了父親那老舊的摩托車發動的聲音。

這一切對於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

可是,該來的懲罰,終究還是會來。

兩年後,一個平常的傍晚,如血般鮮紅的晚霞灑滿天空的時候,我站在小院裏,獨自看向天空,晚霞的美讓我如癡如醉。我卻也看到了父親,他和往常一樣坐在樓頂,抽著煙,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但是他等的人,我的母親,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

麵對著樓下越聚越多的警察,坐在樓頂邊緣的父親突然擰滅了煙頭,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他張開雙臂,身子前傾,感覺想去擁抱著什麼,然後,在圍觀者的驚呼聲中,就這麼頭朝下,直直地從四樓頂上掉了下來。

我們家的院落很小,但是樓層比較高,父親一輩子的積蓄都被用來修了這棟四層小樓,這是當地人最普遍的觀念,有了錢,接下來就是要修房子。但是我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父親的生命就這麼被終止在了他自己所親手建起的小樓之下,而小樓卻冰冷無情地看著他的屍體慢慢變涼。

我哭不出來。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都在尋找著父親為什麼會這麼做的答案,他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否就意味著他是最愛我?亦或者,是最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