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難道說,這些人真的都是你父親殺害的?”

“小地方,流言蜚語難免就多一點,流傳的也快一點。”呂偉哲抬頭看著張一凡和李曉偉,苦笑道,“最初發現不正常的,就是那個唐定義,就是她推斷出了陸言已經死了,而且是被我父親殺了的。那天,我親眼看見父親和她一起上了樓,半個多小時後,父親偷偷溜下樓,接著便再次上樓,不過這一次是動靜很大的,不像第一次的時候那麼避人耳目,幾分鍾後,我父親就假裝發現了唐定義上吊自殺的屍體,他衝下樓來報的警。而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父親已經被唐定義那個女人給敲詐了整整一個月。至於說別的幾個,差不多都死在一個‘貪’字上。父親這輩子撒了一個最可怕的謊言,他絕對不會想到要用自己的餘生來不斷地撒幾倍甚至於幾十倍的謊言來掩蓋。”

李曉偉突然問道:“半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陸曼的病情變得更嚴重了?我想,她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殺人的,對嗎?”

“不是她幹的,是‘陸言’。”呂偉哲默默地把頭轉向了另外一邊,“她走進我辦公室求助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你沒正麵回答我問題。”李曉偉追問道,“肯定又出了什麼事。”

呂偉哲遲疑了半天,終於抬頭看向他,輕聲說道:“小曼戀愛了。”

“‘柯誌恩’?”

“不,”呂偉哲搖搖頭,嘴角揚起一絲不屑,“是個飛行員,我見過相片,有一次去國外出差的時候認識的,和柯誌恩在一起,那是在和飛行員分手以後。柯誌恩就向她求婚了,他對小曼一見鍾情。隻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在陸言的幹預以後,小曼的病情就越來越嚴重了。”

“你的意思是‘陸言’後來出現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是嗎?”李曉偉問,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神情。

呂偉哲點頭:“‘陸言’從小對他妹妹就有很強的占有欲。”

李曉偉的臉突然沉了下來,冷冷地說道:“都到現在了,你還在騙我!”

房間裏的空氣頓時變得緊張了起來,就連一旁坐著的張一凡也感到非常意外。

“顧大偉,你不要再騙我了,我們都是心理學專業的人,這點基本常識難道還不懂嗎?”李曉偉被徹底激怒了,“不錯,陸曼確實是因為親眼目睹自己哥哥陸言被殺,精神上難以承受,加上內疚,所以才會造成內在人格的分裂,而陸言因為早出生半分鍾的緣故,他一直都很保護自己的妹妹,他唯一不滿的就是你的出現,你從小就不斷地處在被人收養和棄養的過程中,從來都沒有被人真正重視過,而你的養父,也向來就是一個外表冷漠無情的人,養母就更不用說了,但凡有點責任心的女人,都不會棄家而去。而就在這個時候,陸氏兄妹出現在了你的生活中,尤其是陸曼,來自異性的關愛讓你感到了說不出的溫暖,你就是在那個時候迷戀上了陸曼,對不對?而陸言為了保護妹妹,一直都阻止你們。我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可以肯定作為你的養父的陸天麟,他最後所做的,就是像天底下所有的父親那樣,盡心盡力地保護著你,包括替你承擔殺人的罪過,我相信後麵那幾個人,可能都是陸老殺的,但是這始作俑者卻是你。”

“你胡說!都是陸言幹的,陸曼身體裏的陸言,她中邪了!”

李曉偉的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知道你為什麼在學校裏一直都超不過我嗎?原因就在這裏,因為你根本就做不了一個懸壺濟世的醫生,你也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愛’,沒錯,陸言成了陸曼的分身人格,但是他的本質是不會變的,那就是陸言絕對不會逼迫陸曼去幹殺人的事,那是他的同卵雙胞親妹妹,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陸言那麼恨你麼?”

呂偉哲麵如死灰。

“不可否認,你是個聰明的人,”想起那首可怕的曲子,李曉偉的心中就感到了一陣刺痛,“我差點死在你的手裏,那天晚上在路口車裏的,應該就是你吧?你這麼做,是因為你不想事情最終鬧大,你隻想我閉嘴,然後又一次嫁禍於所謂的‘陸言’。你殺害李警官,是因為李警官知道了事情真相。可是你殺我,卻是因為你不想我把事情真相講出來,是不是?”

“還記得那個被你殺害了的泰國女孩嗎?你的每一次動作,都被她抓住了,用我朋友的一句話來告訴你,你給我好好記住了,”李曉偉的目光透露著冰冷,猶如錐子一般死死地盯著陸誌賢,“互聯網是有記憶的,隻要你做了,就會有人來追捕你!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我發覺我從未真正認識過你。”李曉偉喃喃說道,“和你同窗這麼多年,我愧為心理醫生,我卻連你都看不透。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到頭來,我卻差點死在你的手裏,我真的不懂,為什麼?”

呂偉哲笑了,說出來的話語卻冰冷異常:“因為這輩子我就是為你而活著的,你讓我喘不過氣來。”

“那你對陸曼也是同樣的原因咯?”李曉偉雙手一攤,“你說過你喜歡陸曼,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願意放她一條生路?”

“我必須阻止陸言,他要去告發我,對了,用小曼的身體,哈哈哈,真諷刺。”呂偉哲認真地說道,喉嚨裏爆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

李曉偉不禁心中一涼。他放下了胳膊,湊上前,認真地看著呂偉哲,許久,搖搖頭:“不,你錯了。”

“為什麼說我錯了?”呂偉哲毫不客氣地反問。

“剛開始的時候,你或許真的隻是為了治療陸曼特殊的病,讓她真正從噩夢中走出來,而不惜違背一個心理醫生不能愛上自己病人的原則,但是後來,當你意識到陸曼記憶深處當年的一幕其實一直都沒有忘記的時候,你就隻能殺了她滅口。”李曉偉痛苦地搖搖頭,“你愛過她,為什麼最終要這麼做?”

見呂偉哲的目光中依舊閃爍著狡黠,李曉偉無奈歎了口氣,然後就拿出了那兩張相片,輕輕放在顧大偉麵前,伸手指著最後一個麵具,平靜地說道:“這是陸曼,對不對?你特地尾隨著陸曼,看著陸曼死,顯得似乎有些崇高,因為兩個人你隻能催眠一個,其實,那隻是因為你想得到她的臉而已,可是時間太緊迫了,你根本就沒有辦法去進行製模脫模,所以,你隻能拍了一張相片,然後電腦合成了這個麵具,這是所有麵具中,唯一沒有提取到DNA樣本的,也就說,是唯一沒有接觸到死人的臉的。這是你的戰利品,你心中最見不得人一塊陰影。”

“還有件事,沈秋月,秦剛,這兩個名字你還熟悉吧?”李曉偉的眼眶濕潤了,他感到了一陣窒息,“他們可都是你的病人,他們無條件地信任你,心甘情願被你催眠,去幹魔鬼才會幹的事。你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方麗為什麼最終選擇自殺,我想是因為她已經知道占有欲極強的你會讓她生不如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舉報你,隻是可惜的是,你催眠了方言,所以她最終錯亂了,才會開槍打死自己,你的所作所為真的讓我覺得惡心!”

“好了,老同學,我想以後我再也不會來見你了。我奉勸你還是安心接受法律的懲罰吧。病人無辜,你不止催眠殺人,還最終逼迫方麗自殺,你根本就不配得到‘愛’,身為你曾經的同行,我感到莫大的羞恥!”李曉偉強忍著淚水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詢問室。

在走廊裏,他看到了章桐,便迎上前去剛想說什麼,章桐卻隻是搖搖頭:“我都聽到了,我很抱歉。想開點,事情終於結束了。”

張一凡探頭問:“李醫生,還要去隔壁嗎?”陸天麟正和一位偵查員坐在隔壁詢問室。

李曉偉搖搖頭:“交給你們了,放心吧,這麼愛自己孩子的人,是會說的。”

“多謝李醫生!”

章桐看了看牆上的掛鍾,說道,“走,我餓了,去吃碗黃魚麵吧,就在街對麵,他們現在24小時營業了。有功夫傷心絕望痛苦了啥的,還不如去吃點好吃的呢,走吧,我們去吃麵。”

看著章桐認真的表情,李曉偉突然感到了心中從未有過的輕鬆。

網絡安全辦公室內,最後摁下了輸入鍵,看著恢複平靜的屏幕,鄭文龍知道自己終於撤下了懸賞通告,他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定定神,然後站起身,用力拉開窗,不顧冬日的寒冷,讓難得的陽光緊緊地擁抱住了自己。

(一個月後)

雪後初晴,陽光明媚,雖然空氣中依舊充滿著冬日的寒意,但是春天已經不遠了。

吳嵐用一個紙箱子裝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用品,然後抱著它獨自一人走出了日報社的大門。雖然麵對辭呈,報社領導禮貌地挽留了她,但是吳嵐還是果斷地選擇離開了。

此時,抬頭看向天空中溫暖的陽光,經過了這場風波,吳嵐明白了很多,她知道自己迫切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突然,吳嵐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身穿警服,麵帶微笑,正是多日不見的童小川。

吳嵐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流了下來,上周在看守所的時候,她從管教的口中得知童小川醒來後,並沒有追究她的責任,再加上李曉偉作為心理醫生的有效證詞,所以,檢察院撤銷了對她的處罰決定。

“你來了。”吳嵐輕聲說道。

“是的,”童小川點點頭,“第一,我是來看看你,知道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希望你以後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要再去糾結了。第二,我們倆之間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吳嵐輕輕歎了口氣,感慨地說道:“也謝謝你,隻是對不起,我讓你受傷了。”

童小川笑了:“沒事的,做警察的,受傷是家常便飯。你多保重,我還要去送個兄弟,再見!”說著,他便毅然轉身離開了。看著童小川的背影,吳嵐心中百味雜陳。

梅園公墓,新立的墓碑旁,安平市公安局刑警隊所有的偵查員們身穿警服,手托警帽,靜靜地站著,看著相片中李海被永遠定格的笑容,童小川的淚水無聲地滾落臉頰,他輕輕摟住了早就已經哭得滿臉淚水的張一凡的肩膀,無聲地仰頭望向天空。

安平市公安局網安大隊辦公室裏,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的鄭文龍心情激動地在鍵盤上摁下了最後一個字母,電腦無聲無息,失望的神情慢慢地在鄭文龍臉上浮現了出來,難道說自己還是失敗了,他沮喪地雙手抱住了頭,突然,電腦開始重新啟動運行,屏幕上出現一個對話框——你好,鄭警官,我是阿妮塔。

人工AI智能終於在電腦中‘複活’了阿妮塔。

瞬間,鄭文龍渾身一震,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猛地擦了一把眼淚,又哭又笑,心情非常激動。

屏幕上又出現了一行文字——怎麼啦?你傷心了?

鄭文龍趕緊敲擊鍵盤,回複——我沒事,我隻是有些激動,嗨,你好,阿妮塔,美少女戰士,見到你很高興,以後請多關照!

窗外,陽光明媚,屋子裏暖洋洋的,一隻慵懶的小野貓在窗台上趴著打盹。

看著電腦旁那張阿妮塔的相片,鄭文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法醫辦公室門口,章桐剛鎖上門準備下班,一轉身,李曉偉從靠牆的長椅上站了起來,手背在身後,微笑地看著她。

“怎麼啦?”章桐不解地問。

“我答應過你有些話,我要當麵對你說的。”李曉偉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我從不食言。”

說著,他的右手便從自己身後拿了出來,手中是一束紅色玫瑰花,輕輕放到章桐的麵前,目光中滿是溫柔和愛意:

“我喜歡你!章醫生,請讓我守護你以後的日子,好嗎?”

章桐笑而不語。

尾聲

這是一所特殊的監獄。

呂偉哲靜靜地坐在屋子的一角,他抱著膝蓋,麵無表情地輕輕哼唱著兒歌:“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監所門外,李曉偉和身穿白大褂的管教站著,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同情:“他進來後,就一直這個樣子麼?”

管教點頭:“他一直都唱這首歌,也不與別人交談,卻也不抗拒治療。”

“他有什麼別的特殊要求嗎?”李曉偉問。

管教伸手指了指屋內的那盞燈,這是屋裏唯一的照明:“那盞燈不能關,一旦熄滅,他就徹底爆發了。除了用鎮靜劑,沒有別的辦法。”

“那有治好的可能麼?”

管教搖搖頭,不無遺憾地說道:“他的病情太複雜,再加上被判了無期徒刑,不管是監獄,還是他內心的枷鎖,這輩子都出不去了。”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