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3)

金秘書急了,憤怒地對陸天麟吼道:“你瘋了!你一把年紀的人在養老院待著不好麼?出來惹是生非!”

陸天麟把頭扭向一邊,不吭聲,目光中卻充滿了不甘。

章桐想了想,上前攔住金秘書,示意他打電話找村裏來人幫忙,繼而蹲下,對躺在地上的陸天麟說道:“陸先生,我想你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了,陸言的屍體到底埋在哪兒?”

陸天麟不客氣地看了她一眼,卻依舊不說話。

章桐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當初在陸家發生血案後,還發生了八起案件,唯一不同的是,這八起案件在旁人眼中似乎是沒有什麼聯係的,他們的死亡也是毫無關聯,甚至還以為是意外或者自殺,對不對?”

陸天麟微微一怔。

章桐頓時明白了,她點頭,站起身道:“果然如此,隻是很可惜,現在這八具屍體都已經和陸言陸曼的母親胡豔一樣都被火化了,我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實他們死亡的真正原因,隻能是推測,我想這也是當初我父親沒有能夠做到查明真相的原因所在,因為這八具屍體的死亡真相,在當初被隱藏得實在是太完美了。”

她回頭看李曉偉:“自從那天知道這件事以後,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個‘陸言’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告訴我這個線索,因為照你所說,陸言死的時候才十多歲,考慮事情不會這麼完美,而且電話中,陸言公開向我們表示過隻要案子真相解開,他就會投案自首。當初我父親所參加的那起展覽,我想,也應該和這件事有關。陸成鋼殺了八個人,這個案子是不容質疑的,但是另外幾個人的死,明顯就不是陸成鋼所為,他們的死分明是陸家血案的衍生產品,或者我換種說法可以更好理解,那就是為了掩飾另外一起尚未被人發現的凶案!”

李曉偉聽了,心中一震,不禁皺眉說道:“一個人撒一次謊,往往就要用更多的謊言來進行掩蓋,所付出的代價也是無法想象的。”

這話一出,地上的陸天麟突然嚎叫著想爬起來向章桐撲過去,卻被隨後趕到的幾個村民和鄭文龍一起給攔腰抱住了。

李曉偉輕輕歎了口氣,對章桐說道:“需要我做你的幫手嗎?”

章桐搖搖頭。

看著章桐打開工具箱,仔細地穿上一次性手術服和鞋套,戴上眼鏡,最後背上簡易探地雷達,然後走進已經荒僻的陸家院落。陸天麟就像大白天見了鬼一般拚命搖頭,喃喃說道:“這不可能,她是法醫?她怎麼可能是法醫?”

站在他身邊的鄭文龍看了他一眼:“她是章鵬的女兒,市公安局刑科所的主檢法醫師章桐。當初她父親沒有能夠親手抓住你,現在在他女兒手裏,我看你或許是沒那麼好運氣了。”

陸天麟的臉色本就蒼白,這麼一來就變得更是白得嚇人了。

這時,李曉偉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歐陽工程師打過來的。結束通話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陸天麟,半晌,無奈地搖搖頭:“陸老,你知道嗎?你一直苦苦尋找的你的養子呂偉哲,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想辦法揭露你的罪行,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那幾十張畫,應該就是你養子畫的。唉!”

話音未落,章桐激動的聲音便在院子裏響了起來:“我找到了!找到屍骨了!沒錯,應該沒錯,年輕男性的屍骨!”

李曉偉注意到陸天麟的目光中瞬間死灰一片。

午後,整個觀堂鎮上幾乎都被轟動了,就像當年陸家血案一樣,很多警察又一次出現在了荒廢的陸家院落裏,架設起警戒線,照明燈,甚至開來了當地鎮上醫院的殯儀車。

隻不過這一次,都是為了當年悄悄逝去的那個年輕男孩。

因為距離市區太遠,而屍體早就已經腐爛成了骨頭,章桐在固定證據後,便在現場進行了初步屍檢。

這確實是一具年輕男孩的屍骨,年齡在13到18歲之間,從尚未完全腐爛的衣服上可以看出,死亡的時間正是夏季。

李曉偉彎腰問道:“死因能知道麼?”

“他殺!”章桐頭也不抬地說道,“致命傷應該是來自於近距離的兩次捅傷,凶器疑似一把雙刃尖刀,從胸骨上的傷痕判斷,入路途徑是胸部,導致的死亡原因不排除急性血氣胸和心包壓塞,被捅傷後,死者大量出血,嚴重低血壓,心音低弱,頸靜脈怒張,當時唯一的解救方式是緊急進行開胸和穿刺引流,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李曉偉臉上流露出了凝重的神情:“他的身份能確定麼?”

“當然可以,”章桐站起身,轉了轉發酸的脖子,無奈地說道,“回去後,隻要提取牙髓中的DNA,然後和陸曼的進行比對就行了,不會有什麼難度,別忘了,他們可是同卵雙胞的兄妹。”

此時,遠處天邊,夕陽如血一般鮮豔。

3

回到安平市公安局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張一凡站在公安局門口,一眼就看到了拐過街角的警車,車停下後,便迎了上去:“兩位醫生,辛苦了。”

李曉偉問:“人抓到了麼?”

張一凡點頭:“不過,是前來投案自首的。他說想見見你,李醫生。”

“自首?”李曉偉的心中頓時明白了那輛中途返回的車中必定就是顧大偉,不禁無聲地歎了口氣:“我想先和陸天麟老人談談。”

章桐則說道:“我先去解剖室,等做完手裏的活兒再去。”隨即跟隨著警車和挖出的屍骨去了大院後麵單獨的屍體進出通道。

李曉偉跟著張一凡走上樓,來到二樓的刑警隊辦公室門口,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等等,我們先去見見呂偉哲。”

“為什麼?”張一凡不解。

李曉偉低聲說道:“因為他是當年那起陸言被殺案的唯一證人了,他想見我,應該也算是想了卻一樁心事吧。”

“好吧,跟我來。”張一凡帶著李曉偉走向一號詢問室。

推門進去之前,張一凡想了想,便從公文包中拿出兩張放大的相片,遞給李曉偉:“你自己看看吧,這是我們從他的別墅中頂樓的一間房間裏搜出來的,總共18個麵具,每個麵具都是用石膏做成的,下麵都有名字,這些名字,你應該很熟悉了。”

“真的是他幹的?”李曉偉難以置信地看著詢問室中顧大偉的背影,以往的記憶一段段在腦海中重現,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真正看懂過這個男人。

“還發現什麼了?”

張一凡搖搖頭,苦笑:“這個人似乎對人的臉特別癡迷,櫥窗裏一堆的石膏人臉麵具,整個一樓全掛滿了人臉的畫像,各種各樣的,而且表情都很怪異。”

李曉偉聽了,不禁雙眉緊鎖,聲音中充滿了深深地懊悔:“反社會型分裂人格,我早就該看出來了,天呐,我怎麼這麼蠢!怎麼犯了個這麼低級的錯誤。”

“還有一件事,”張一凡臉上的神情顯得格外凝重,“你還記得秦剛麼?”

李曉偉點點頭。

“痕跡鑒定組從秦剛的手機中發現了好幾段音頻文件,有些類似於個人抒發感情,日記一類,反正也不好具體定義,但是最終的接收方卻是顧大偉的私人信箱。”

“我知道,這是心理谘詢,心理醫生一般都會這麼做,要求病人把自己的想法之類錄下來,一方麵是疏解心情,另一方麵,也是一種治病的方法。看來,他一直都在利用自己的病人。”李曉偉神情漠然。

說著,他伸手推門走進了問訊室。

李曉偉注意到顧大偉,也就是呂偉哲正在一張紙上專心致誌地畫著什麼,以至於有人推門進來都沒有注意到,張一凡剛準備開口提醒他,卻被李曉偉攔住了。兩人便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終於,他畫完了,然後毫不遲疑地把手中的紙通過不鏽鋼護欄遞給了李曉偉,長歎一聲:“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總算又可以畫畫了。”

“果真是你畫的!”李曉偉認真地看著手中的鉛筆畫,不禁感慨,他把手中的畫遞給了張一凡,“你看看,畫得太好了。”

畫裏的人正是李曉偉,這是半身素描,尤其是臉部的表情栩栩如生。

呂偉哲往椅背上依靠,如釋重負般輕輕一笑:“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糾結著這件事,現在終於有人明白我的畫了。”

“當年,你為什麼要費盡心機畫那麼多畫?”李曉偉皺眉看著他,“而且都是死人的畫?”

呂偉哲的目光中閃爍著狡黠:“我不想讓這個秘密永遠被掩蓋過去。”

“當年你見過章醫生?我是指那個法醫。”李曉偉問。

呂偉哲點點頭:“那年有很多警察過來。”

“他知道你喜歡畫畫?”李曉偉耐心地問。

“當然。”

“所以你就布了這麼一個局?”

呂偉哲長歎一聲:“可惜的是那個章醫生不聰明。白白浪費了我的一片好意。”

李曉偉果斷地搖搖頭:“不,他看出來了。”

“這不可能。”呂偉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他為什麼不來村裏查?”

“沒有證據。”李曉偉幹巴巴地說道。

“‘證據’?他們的死難道就不是證據?”呂偉則冷冷地反問。

“警方破案要證據,那些屍體,已經被火化或者埋葬了。”

“但是凶手還在!凶手就是陸天麟那老頭!”呂偉哲皺眉,微微漲紅了臉。

李曉偉卻隻是看了他一眼:“你很恨他?告訴我,出事的時候,你當年多大了,應該比陸言大一點,對嗎?”

“沒錯,大了3歲8個月17天。”呂偉哲平靜地說道。

“跟我說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曉偉專注地看著他,“你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吧,對嗎?”

呂偉哲的目光中劃過一片黑暗:“是的,我親眼看著陸天麟把刀捅進了陸言的胸口,但是我不能說。我知道陸言直到死都在誤會我和小曼,但是我們不是殺人凶手,真的。那老頭才是。”

“他是你的養父!”張一凡忍不住問道。

呂偉哲麵無表情。

“接著說,慘劇是怎麼發生的?”李曉偉問。

“陸言出事的那天。”呂偉哲的目光中充滿了痛苦的神情,“那老頭無意中看到了我和小曼,他暴怒之餘,就是因為這個事而失手把聞訊趕來的陸言殺了,就當著小曼的麵,這樣的結果,當然是活生生地把小曼給嚇傻了,小曼心裏本來就內疚,隻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情況會越來越嚴重。後來,那老頭又打我,我就跑了,沒有身份證件就被福利站收容,因為我還沒成年,就被姓顧的一家收養,幾年後,我就離家外出讀書了。在這期間我其實一直都在找小曼,尤其是我在讀了心理學後,我就越來越覺得小曼當時的狀況有些不太對勁。直到半年前,我終於見到了她,隻是那個時候她卻成了我的病人。而陸言也在她身體裏‘還魂’了。”

李曉偉的心情格外沉重:“那不叫‘還魂’,那是一種因為極度歉疚而產生的情感轉移,是人格分裂中的一種,發生的概率極低,我想之所以會在陸曼的身上出現,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由於陸曼和陸言是同卵雙胞的兄妹關係的緣故吧。再加上你剛才所說的那件事,我覺得陸曼很有可能以為陸言的死是她親手造成的,又恰好目睹了慘案的發生,雪上加霜,她不願意接受哥哥已經去世的事實,所以,‘陸言’就順理成章地在她的意識中被成功‘複活’了。”

“可是,她又怎麼會對陸言記得那麼清楚,她的動作和思維方式,一切的一切,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陸言啊!”呂偉哲身體向前傾,神情急切地說道。

“我們每個人都有‘主觀記憶’和‘被動記憶’兩種方式,我想,陸曼之所以能那麼完美地在自己的意識中複製下‘陸言’的意識,那就是建立在同卵雙胞基礎上的‘被動記憶’,而這種‘被動記憶’,往往來的比‘主觀記憶’更為深刻。”李曉偉不無遺憾地看著呂偉哲,“這些,你難道都忘了嗎?”

呂偉哲隻是茫然地搖搖頭:“難怪了,從小,我就知道陸言是很聰明的,小曼突然變成了‘陸言’,我心裏就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跟我說說那些畫的事,我想,你父親應該不知道你的真正用意吧,對嗎?”李曉偉雙手抱著肩膀,看著他。

呂偉哲笑了:“那是我最後的養父,他是個老糊塗,眼睛高度近視,連個蒼蠅都看不清楚,當然更不會知道我的過去。也絕對不會知道我畫那些人,其實都是因為那姓陸的老頭而死去的人。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一旁的張一凡聽了,吃驚地看著他,問:“那些人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又怎麼會看到?”

呂偉哲平靜地說道:“那時候不像現在,我幾乎每個現場都去看過了,因為都發生在我們觀堂鎮。我之所以會去看,因為每次案發之前,我父親都在現場周圍出現過,隻不過他沒有注意到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