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林九月從沒想過與聶錦帆的重逢,會是在自己的葬禮上。

——題記

滿城滄海,你是渡我的帆

巨鯨在海中死去,身軀極緩慢地沉入海底,這個過程叫“鯨落”。

寂靜而不為人知,像載滿回憶的島嶼。像對他的愛,從未得到,卻經過千萬遍失去。

回北京那晚,林九月在飛機上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她在一座浮島上唱歌,歡笑和音樂交織,像潮汐溫柔又遼遠。點亮了彼此整個青春歲月的樂隊成員都在,卻唯獨少了那張熟悉的臉。她急起來,扔下話筒衝進霧氣裏找,大聲喊他的名字,錦帆,聶錦帆。聲音落進寂靜裏,連回響也被深海吞沒。她不知該往哪裏去,惶然轉過身,連身後的夥伴們也都不見了。

降落前氣流顛簸得厲害,九月從夢中驚醒。拉起舷窗擋板,鐵鳥巨大的翅膀下,滿城燈火璀璨,迎麵而來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北京的夜如今已很少能看見星月,卻永遠不會一團漆黑,世界總是醒著,陪伴那些心裏懷有牽掛的不眠人。

午夜航班在淩晨兩點落地,首都機場仍舊熱鬧喧嘩。有N線小明星帶著大堆人馬在炮製“路透”照。打光師、造型師、化妝團隊一應俱全,圍著忙前忙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藝人們興起一股風潮,都愛把機場當成時裝秀場,墨鏡總要黑天戴,光腿必定嚴冬露生怕路人認不出這顆浩瀚銀河裏的小星星。

似這般挑好角度精心擺拍,次日在媒體上發通稿吸引眼球。

兩名小記者打著嗬欠,抱怨機場秀遲遲不能結束,次日大早還得趕去郊外跟拍一條沒什麼價值的小新聞:前紅歌星林九月的葬禮。

這也是她此行唯一目的。

九月把棒球帽的帽簷壓低,眼睛裏閃著忍不住的促狹笑意,從他們身邊快步走過,突然湧起一陣惡作劇般的小興奮。就像當初在風頭最盛時突然隱退,丟下身後一池被攪亂的春水,徹底失去音訊。有人說她任性,有人替她不值,各種議論甚囂塵上,越離譜的揣測越能占據各大頭條版麵。但這些仿佛都和她本人毫無關係,不聽不看不回應,反而有種莫名的輕鬆。

如今的林九月鉛華洗淨,乍看去清瘦如少年。一身簡簡單單的白襯衣牛仔褲,曾經及腰的黑長直也剪成了落肩的短碎發,在腦後隨意紮起一半。

娛樂資訊爆炸的年代,新秀們爭先恐後冒出頭,連記者也不知更新換代過多少輪,怕是早已沒什麼人認識她這個過氣歌後了吧。

潮白河畔的墓園很冷清。九月躲在一棵粗壯的雲杉後,扒開枝葉的縫隙朝墓園望去。

俊鵬倒沒怎麼變,天增歲月人增胖,裹成隻碩大的棕熊模樣,正從一輛舊皮卡車鬥裏不停往外搬東西,沉默而賣力。怡麟把頭發留長了,乖巧地跟在俊鵬身後布置鮮花,把蠟燭放進防風玻璃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