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前燈打出雪亮光束,在墓前照出塊零零的舞台。一個穿深色毛呢外套的男子緩步走來,摘下皮手套,從緊貼胸口的內兜裏取出個方盒打開,用單膝落地的姿勢放在墓前。他觸摸石碑的姿勢很小心,比輕撫情人的臉龐更溫柔。一舉一動顯得那麼落寞,就連身後的影子也像受了重創。

他始終沒轉過身,額前滑落的碎發擋住半張臉,可她知道是他。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就算閉上眼也不會認錯的人。

黑絲絨盒子裏,鑽石冷硬的光澤閃爍如星芒——那是枚戒指。

所以這場儀式感十足的葬禮,內容還包括了冥婚?

其實換個角度想,這樣的求婚才最安全,畢竟“任性自私又不負責任”的林九月不可能掀開墓碑跳起來再逃跑一次。

九月嘴角微翹,想試著笑一下,很快就放棄了這個高難度的想法。郊外冷風太凜冽,吹得眼睛濕噠噠,有點疼。

時近正午,天色還是暗淡陰沉。九月挪了挪凍僵的身子,耳邊突然響起清脆的哢嚓聲。寂靜墓園裏,比炸雷還清晰。她像隻受驚過度的樹袋熊,緊貼在樹幹上大氣也不敢出。忍不住埋怨自己,眼神不好就不要亂跺腳,往哪裏跺不好,偏踩進一堆枯樹枝裏是為哪般。

提心吊膽好一陣,沒聽見有什麼動靜,才暗搓搓探出半個腦袋繼續偷望。錦帆毫無所覺,目光落在遠處某個虛無的點上,皺眉的樣子還是那麼好看。

九月偷偷鬆口氣。不要在自己的葬禮上隨便詐屍,是一個逝者該有的基本素質。但不知為什麼,慶幸裏多少摻雜著幾絲說不清的小失望。

俊鵬忙活完,從懷裏掏出瓶二鍋頭擰開遞給錦帆。他接過來,沒有半分遲疑,仰頭灌一大口。兩人沉默不語,就這麼輪著喝掉大半瓶,剩下的全灑在了石碑旁。九月呼吸一窒手指摳在樹皮上,揪得骨節泛白,黑白照片卻在記憶裏慢慢恢複了色彩。

墓前整整齊齊擺放著他們當年的全套樂器,兩把舊吉他、貝斯、架子鼓……俊鵬取出布條,把鼓槌綁在右手掌心,麵朝空蕩蕩的路口,在等著什麼。

醞釀了整個白晝的雪終於簌簌落下,無聲而浩蕩。

俊鵬不動不移,站在他的鼓架前,神情莊嚴,像個背水一戰的孤獨將軍,守候或許再也不會出現的援兵。

視線再次變得模糊,她剛想抬起袖子擦一擦,肩膀冷不防被重重拍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