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每隻貝殼都是一盅未揭曉的賭局(2 / 2)

肉到減時方恨多,每斤脂肪都是一口一口吃下去的結晶,要減起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機會不等人,校園裏總是流傳著許多能讓人在短時間內暴瘦的絕招。

胖子沒有未來是鐵律。沒有演出機會就前途成迷,往近了說連身材都控製不好,怎麼賺錢還債。

上形體課的時候,她倆被鐵麵吳老拎出來當反麵典型狠批一頓,從此開始了殘酷的減肥生涯。

九月知恥而後勇,對自己比對仇人還狠,或許也有些自我懲罰的意味在裏麵。學校裏盛行的低GI(不碰任何碳水化合物)法加有氧運動,能讓人很快瘦下來。她和小悠互相監督,隻喝清水、脫脂牛奶和黑咖啡,視飲料為毒藥且絕不碰零食,水煮蔬菜拒絕放鹽;每天靠西藍花、白菜、胡蘿卜這些喂兔子三件套維持基本生存,過午不食還要做不低於一小時的有氧運動。

學校體育館日日爆滿,器械供不應求,無論多奇葩的時間都有人排隊。九月買不起健身房的卡,為了節約時間,就繞著操場或小區一圈圈跑。

這麼一通折騰,一米六三的個子,才半個月就從96斤直接掉到88斤,她的胃也是從那時候起變得不對勁。

輪廓越來越纖細,衣服裹在身上空蕩蕩,風一吹就飄起來。但她能接到的拍片機會開始變多,體重和報酬成反比,越輕的模特收入越高。

小悠天生骨架大,身高一米六六,要顯瘦更艱難些。哪怕是麵對她最愛的火鍋,吃到三分飽時,為了阻止自己繼續吃下去,會馬上把筷子扔到地上踩髒,用過的紙巾丟碗裏。半夜餓到滿床打滾,抱著九月大哭,連嚎啕都沒力氣。想想哭也挺消耗體力,哭完更餓,抽抽搭搭喝杯紅酒趕緊睡過去。

九月把她哄睡了,灌杯黑咖繼續熬夜寫稿。感覺自己像饑餓年代的母親,說得最多的一句台詞就是:“孩子,睡吧,睡著你就不餓了。”

一個月後,瘦得像杆青竹的九月在各個會展和影棚之間來回奔波,出現在薛嘉年桌上的這堆照片裏。

他看她的時候,眼睛裏會有細碎的光。欒子君試探道:“真舍得把你那寶貝逼到走投無路?就不怕她扛不住了,可能會……”她的話總是點到即止,“畢竟這點外債,對聶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好像快從首爾回來了。”

薛嘉年不以為然,淡淡道:“不吃點苦頭,學不乖。你這想當然有點言之過早,我的眼光什麼時候出過那麼離譜的差錯?”聲音中沒有猶疑,也聽不出情緒起伏。

“年輕時候吃點苦是不算什麼,怕是是苦不盡,甘不來,慢慢就會人心思變。”欒子君輕輕嘁了一聲。世上有那麼兩種人,一種是“我吃過這苦,所以不想看見別的人也走同樣的彎路”,還有一種是“這些跟鬥我都栽過而且熬過來了,別人受一下有什麼不可以,受不了隻能怪他自己”,她就屬於後一種。因為一路披荊斬棘不容易,見不得別人順遂一丁點,否則心理難以平衡。

對林九月,欒子君始終懷著微妙的對立心裏。那個十八線小城來的土妞,沒錢沒背景沒見過世麵,要強還蠢所以好騙。憑什麼她小小年紀一來北京就能撞上許多人奮鬥半輩子都夠不著的際遇?不但得到聶家公子哥的垂青,還有薛嘉年給早早預備下的登雲梯,未來的順風順水已經可以預見。對,她嫉妒的就是這個。林九月什麼都沒有,但是有青春,時間就是無限可能。就連最讓人瞧不起的窮酸,也因為年輕而顯得充滿希望。

這是欒子君無論如何都比不過的。盡管她也很美,三十歲正是最成熟豐饒的時候,她聰明而刻苦,工作能力出眾,身邊亦不乏追逐。但年歲終究不饒人,花大價錢保養的皮膚仍舊光滑緊致,還是會被眼神裏的疲憊出賣。

十年青春都耗在這個男人身上,不啻一場傾盡所有的豪賭。而現在,他似乎有了更新鮮的目標,想要從頭塑造。

不再有二十出頭的好精力,怎麼折騰都好恢複,身體最明顯的變化就畏寒。欒子君在這屋裏待了不到半小時就被冷氣吹得手腳冰涼,隨手拿起他的一件外套穿上,說:“嘉潤的黃總去了東莞,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不過將來要是鬧穿了幫……我是說萬一,讓她知道一開始就被你騙得這麼慘,你打算怎麼轉圜?任何事早做準備,免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薛嘉年起身去找遙控,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理所當然道:“轉圜什麼?我賺的錢從來都是贏來的,沒有騙來的。這筆款子,早晚也會花在她身上。”

剛才那個體貼的舉動讓欒子君心頭一暖,她最近很享受在不過火的範圍裏給他唱反調:“又不是每個貝殼裏都一定有珍珠。”

“但珍珠一定會出現在貝殼裏。”

她不服氣,又嘟囔了句什麼。薛嘉年像是沒聽見,自顧整理麵前的照片,評價道:“耳高過眉,年少成名的麵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