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每隻貝殼都是一盅未揭曉的賭局(1 / 2)

此後的日子,九月生活得異常平靜。犯了錯就要自己承擔後果,不告訴父母是不想他們擔心。錦帆在賽程後期已經可以和她用email簡單聯絡,因為是政府性質的地標規劃,簽有保密協議,所有對外往來的信息都要經過內部網絡嚴格篩查,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她怕影響他比賽,對發生的變故隻字未提。錦帆一走就是三個多月,兩人隔著時差互道早晚安細數日子漫長。

大三結束,課已經很少。九月所有時間幾乎都在外麵奔波賺錢,做過導購錄過口水歌,晚上沒有演出就給自媒體寫稿到半夜,換一點微薄報酬。

她瘦了一大圈,給網店和小雜誌拍平麵的時候,已經不需要提前兩天斷食斷水。好幾次低血糖在攝影棚暈倒,都是含一顆薄荷糖爬起來繼續。

出來兼職做小模特的漂亮姑娘一抓一大把,錢沒多少,競爭卻異常激烈。進了影棚就像衝鋒打仗,巨大的補光燈烤得每個人都在冒火。稍微出點紕漏,馬上走人換下一個。許多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都得一一忍受。比如在拍一字領露肩的衣服時,為了避免肩膀和背部留下內衣帶子的痕跡,會要求模特在拍攝前一天不允許穿內衣。

日頭在煙塵滾滾的大街上暴曬,還不到晌午,地表溫度已經接近華氏108度。薛嘉年站在窗前喝一杯冰水,俯瞰腳下螞蟻一樣無聲奔忙的車輛和人群。

他的工作室在長安街延長線東邊的雙子座東樓42層,能將大部分街景盡收眼底。因為不喜歡強烈光線,總是拉著窗簾。室內冷氣開到最大,基本保持在二十度以下。欒子君一推開門,仿佛從赤道直接進入雪櫃,被撲麵而來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寒戰。

薛嘉年待的地方,要麼幹淨清冷得像太平間,要麼像凶案現場。她今天帶來一疊照片和一副用紅絲絨布包裹著的油畫。

一摞照片倒在桌麵,薛嘉年很有耐心地一張張看過去,都是林九月。她畫著看不出本來麵目的彩妝,穿拍攝方提供的各種奇裝異服在背景布前麵拗造型。年輕的麵孔充滿警覺對這個世界有所保留,眼角眉梢都是抗拒和懷疑的痕跡。她長得像蘇悅薇,神韻卻和年輕時的自己如出一轍。

他看照片,而她在看他。

薛嘉年用中指和食指揀出其中一張,突然無聲地笑了。微眯起眼睛,薄唇向上彎起一道細細的弧。

欒子君順著他的眼神探去,那張照片沒什麼特別,不是造型硬照,更像是他們派去的化妝師出於無聊偷偷拍下的後台場景。九月套件特別寬鬆的大T恤,幾乎能當連衣裙穿的那種,大概是為了一會兒換衣服方便。細細小小的一隻,蹲在角落,手裏放半根巧克力棒托在臉前,眼巴巴盯著瞅。像隻餓了很久的兔子,委屈地看一根假胡蘿卜。

薛嘉年心裏有數,這是許多藝校女生節食的慣用法子,也不知道傳了多少屆。實在很餓,就把想吃的東西放在手心,像這麼著一直盯住它看,看到胃口全無為止,然後丟掉。

北音大部分都是台前專業,瘦子比例極高。不管是先天苗條還是後天減肥,隻有瘦下來才是王道。尤其音樂和影視兩個表演係,對形體都有特殊要求。由於眾所周知的鏡麵折射原理,正常體型的人拍照攝像都會被拉寬比例。為了在鏡頭前顯得苗條,就需要更嚴苛的保持體重,這也是為什麼所有明星真人都比熒幕裏瘦很多。

有學生問老師,要真饞得受不了,大開吃戒以後怎麼辦?老師調侃說,那就狠狠抽自己嘴巴子啊,自己下不去手我來抽,下回就知道長記性了唄。

對這些明星預備役來說,無論男女,減肥都是一項持之以恒的終身事業。身邊都是瘦子,誰好意思胖?

附近的對外經貿,食堂天天烈火烹油,便宜又大碗,奶茶點心紅燒肉管夠。對比之下,和北音校內的內部承包食堂形成強烈反差。後者價格也相當親民,內容卻實在乏善可陳。低脂高纖的粗糧是政治正確,健身餐少油少鹽,還隻在特定時間開放,把學生們的一日三餐控製得特別規律。

外賣不能進校園,想放縱一把都沒機會。大部分人都有前途大於口腹之欲的自覺,課餘時間泡在體育館裏揮灑汗水,各種器械應有盡有,校園小超市的零食泡麵基本滯銷。據說每過一個半月,都會跑爛至少一台跑步機。

自從搬出宿舍,小悠和九月突然過上了廚房就在手邊的幸福生活,動不動就找借口吃吃喝喝走一波。讀音樂教育的怡麟用不著被減肥荼毒,總是隔三差五找小悠蹭正宗四川火鍋。忌口這種事,最怕身邊有吃貨。怡麟是一吃辣就長痘的體質,連這都無法阻擋她對火鍋的熱愛,小悠就更得舍命陪君子。

日積月累吃下來,小悠開始日漸朝珠圓玉潤的方向發展,骨骼纖細比較瘦的九月也添了足有六、七斤。

到了大三,一下子有了各種演出和試鏡,讓人看著體重秤蹭蹭上漲的數字措手不及。樂隊剛解散那會兒,九月大病一場已經消瘦不少,竟然還是比剛入校的時候超重四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