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命運的序章曲(1 / 3)

當錦帆舉著攝像機索賠的時候,安樂一眼就認出了他右手腕上的疤。十幾年過去,已經褪成一個淡淡白印,不仔細幾乎看不出來。但她記得很清楚,沒有一天忘記過那天的無助和屈辱。

當時她才隻有九歲。是個尋常的禮拜一吧,很普通的日子。媽媽突然告訴她不用去學校,用一上午時間把她打扮得像個漂亮的芭比娃娃,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安樂從小就知道,自己家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

別的小朋友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爸爸媽媽會一起參加親子夏令營,上學放學都有人接送,家長會從不缺席。但她沒有這些,身邊出現最多的,除了保姆就是司機。沒有親戚往來,也沒有家庭聚會。

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她總是追問:“我是不是沒有爸爸,我的爸爸是死了還是和你離婚了?他見過我嗎?”

那個男人在她童年的記憶裏,隻留下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別說逢年過節,半年也見不上一麵是常事。傭人稱呼他為“歐陽先生”,媽媽說歐陽彪就是她的爸爸。可她不明白為什麼爸爸姓歐陽,自己卻隨母姓李。

媽媽不工作,偶爾畫畫,喜歡喝酒,衣櫃裏全是嬌嫩又難打理的絲綢長裙。香水和酒精混合出迷醉氣息,把美麗的臉熏成一朵爛醉荼蘼。她在家也穿高跟鞋,搖搖晃晃在木地板上徘徊整晚,一下一下都是空洞寂寥的回響。看向女兒的眼神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清醒的時候捧在手心裏疼愛,情緒奔潰的時候無法自控,會抓著她的肩膀泣不成聲,“都是因為你!”

小小的安樂嚇得不敢吱聲,開始模糊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或許是個不受歡迎的恥辱,一個無法修正的錯誤。

媽媽的故鄉在很遠的地方,大學在北京念美術專業,本來是很有天分的高材生,後來有了孩子。未婚先孕隻能中途肄業,沒有拿到畢業證。學藝術的女生,天性浪漫卻缺乏經營現實生活的能力,也不是十足堅強的人。盡管她很漂亮,有著不輸畫報上明星的美貌,這卻成了她人生全部悲劇的來源。

二十年裏,安樂從沒見過媽媽穿睡衣蓬頭垢麵的模樣,她總是習慣一起床就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光鮮,哪怕半夜也會讓精致的妝容保持在臉上,等那個姓歐陽的男人不知何時突然地出現。在她們母女居住的別墅區,有很多這樣生活年輕姐姐,有的有孩子,有的沒有。長日寂寥難以打發,經常互相邀約在一起泡美容院做指甲,逛商場蒲夜店。

那天她被帶到一個從沒去過的地方,像電視裏出現過的畫棟雕梁,朱漆門前放一對石獅子,古色古香的牌匾上寫著“乙十六”。

很多年後,安樂的身影出現在京城各個奢華交際場,才知道那是個坐落在繁華深處的中式高端會所,京城會所之首,號稱什麼“昔日明清帝王地,今朝商賈雲集壇”。

小姑娘不懂這些,好奇地東張西望。園裏亭台假山隨處可見,回廊曲折悠長,人工湖裏養著白鷺。有趣的是,銀杏樹下的石桌上雕刻了象棋盤,石頭做的棋子隨意擺放,每一顆有半個碗那麼大。

媽媽去的那個商務宴廳掛滿紅燈籠,照壁上有“華人會”字樣,一個非營利性質的世界華人企業家聯合協會。

那是一次攤牌,也是場注定失敗的對決。

門剛打開,一隻青瓷茶杯就挾風飛過。媽媽下意識擋在安樂身前,額角被砸破,血瞬間流了下來。安樂嚇得尖叫,被穿著旗袍的服務員拉到一邊,敷衍地安撫。

整個會客廳氣氛緊張,燈光明亮得令人無所遁形。金紅滿壁,閃爍的斑斕交織在一起,像張鋪天蓋地的華麗羅網,越收越緊。

茶藝師跪在蒲團上,麵無表情地換個杯子,重新倒上新茶:“歐陽太太請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