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歐陽太太的貴婦眼底都是慍怒,氣勢逼人地刷一聲站起來,指著安樂問:“她就是那個野種?”
媽媽明顯抖了一下,竭力控製情緒,說:“大人的事我們自己解決,這種話沒必要當著孩子的麵說。”
再後來,“野種”就被歐陽彪的秘書領出去,避開裏麵的談話。周秘書讓安樂坐在石頭棋盤旁的鼓形石凳上,冷漠地囑咐她不要亂跑,轉身便走得無影無蹤。
午後的園林空曠靜謐,昨天剛下過一場雨,地上厚厚堆積的銀杏葉很潮濕。安樂坐久了,有點冷,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可她連站都不敢站起來,那個看起來就很凶的叔叔跟她說過,哪裏也不許去更不許亂動。
歐陽太太的兒子歐陽睿和安樂年紀相仿,已經長得又高又健壯。半大小子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尾隨在後,突然從假山後麵跳出來,把安樂推倒在地。
大人的仇恨會潛移默化灌輸給下一代。他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同父異母的妹妹極其厭惡,上手就把她雪白粉嫩的臉蛋掐青,用鄙夷的語氣說出一句她完全聽不懂的話:“有其母必有其女。”
再長大一些,同樣的話聽得多了,安樂才漸漸明白意思。有一個甘做情婦母親,必有一個不知廉恥的私生女。
銀杏葉堆下有個水窪,她正好跌在裏麵,裙子幾乎濕透。四周沒有人,媽媽那邊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可能連自身都難保,更不會來幫她。安樂沒有叫也沒有哭,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盯著對方。
這種不服軟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歐陽睿,他抓起棋盤上的石頭棋子就朝安樂頭上砸去。安樂閉上眼睛,本能地抬起雙臂護著腦袋,在冰冷的泥水裏蜷縮成一團。
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沒有落下,耳邊卻傳來歐陽彪痛苦的呻吟。她睜開眼,驚訝地看著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歐陽睿捂著肚子,滿臉漲紅指著一個陌生的少年吼罵:“你敢打我?我爸是歐陽彪,你他媽誰啊?!”
那少年的背影被午後的陽光鍍上一層朦朧淺金,穿白襯衣和板鞋,一隻手抄在兜裏,就這麼站在安樂身前兩三步遠的地方,淡淡說:“你爸沒教過你,男人不能打女人?”
歐陽睿扶著石桌勉強直起腰來,啐一口:“關你屁事,丫就是個賤婊子生的雜種!我比她大,教訓妹妹天經地義!你到底誰,有種就把名字留下,今兒這事沒完!”
少年聲音平靜:“我叫聶錦帆,比你大,教訓你也是天經地義。”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十一二歲的少年,有著完全超越年齡的沉穩氣度。
歐陽睿自知打不過,丟下句狠話轉身便跑去搬救兵。從那天起,安樂在心裏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
姓聶的少年麵容清俊,有雙沉靜的眼睛,古典的眼尾細長,瞳仁又黑又亮。他轉身向安樂伸出一隻手,“別怕,我拉你起來。”
她遲疑地握住他的手,卻發現右手腕上赫然一道新鮮傷口,已經滲出鮮血,大概是剛才阻止歐陽睿的時候被石頭刮破。
他在那樣的孤獨和絕望裏靠近,微微俯身,麵容俊秀無儔。像突然照進黑暗裏的一束光,讓她在那一瞬間經曆了白天和黑夜,四季的炎涼。
湖邊的造景青石上支著畫板架子,幾張稿紙被風吹落在地。他快走幾步拾起,仔細檢查有沒有被染汙。安樂好奇地跟過去瞅一眼,都是園林建築的素描,上麵還有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繪圖符號和角度標記。
原來他剛才一直在湖邊,花木掩映下誰都沒發現。
來不及說更多的話,歐陽睿就帶著趙秘書再次出現,滿口顛倒黑白,開始興師問罪。趙秘書似乎認識錦帆的父親,神色略尷尬,搓著手問:“聶老爺子最近身體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