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帆蹙眉,敷衍道:“多謝,不勞掛心。”
安樂很快被趙秘書提著領子拎走,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少年有能力幹預。
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個驚弓之鳥般的女孩叫什麼名字,她也沒來得及說聲謝謝。
李安樂整個少女時代最糟糕的一天,不過是聶錦帆人生裏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多麼希望,當自己再次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已經變成閃閃發光公主,而不是那個被推倒在泥濘裏瑟瑟發抖的小雜種。
明明是他先闖進她的世界,留下一個無法磨滅的痕跡後揚長而去。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她永遠都記得最初那一點點溫暖,他卻再也沒回頭望。
安樂不願意被任何人知道自己最初的落魄模樣,而他真的徹徹底底忘記了她。直到十一年後,兩人再次毫無預兆地相遇。他在她麵前救下另一個被欺負的女孩,神情態度和當初沒什麼兩樣。
歐陽彪是個商人,凡事好商量,什麼都可以用交易來解決。那次交涉的結果是,為了維持表麵的風平浪靜,歐陽太太和安樂的媽媽達成口頭協議,若要繼續得到歐陽家經濟上的照拂,母女倆將永遠不能見光,不可以對外公開這個女兒的身份,即作為私生女的安樂不能威脅到歐陽睿的地位。
安樂從此再也沒見過歐陽太太和歐陽睿,卻把對他們的恨種在心底。
媽媽的隱忍和自甘現狀,給她換來正牌千金般養尊處優的生活,在同齡人麵前占盡風光。安樂從小和那些富豪明星政要的孩子們一起念國際私立學校,跳芭蕾,玩攝影,琴棋書畫都要懂一點,同時學習至少兩門外語,外籍家教從沒斷過。
出於補償心裏,歐陽彪待這個沒名沒分的女兒相當不薄,幾乎有求必應。小小年紀的李安樂,已經在錦繡叢中嬌養得眼高於頂。她深深懂得,眼前一切順遂都不過是命運限時贈送的糖,破綻百出,隨時可能被收回。於是不停地要更多,什麼都要最好的,要和別人不一樣。
占有堆砌出安全,快樂源自於比較,填補那個又深又黑的洞窟。
和父親相處的模式,往往意味著一個女孩兒對異性關係最初的認知。在安樂心裏,物質和愛從來就是等價物。愛她意味著舍得在她身上花錢,堆滿房間的奢侈品,代替了缺席的父親。
歐陽彪好賭,小賭澳門大賭內華達,也喜歡帶女兒一起。Las Vegas(拉斯維加斯)的大街上常有穿著比基尼的女郎旁若無人走過,身材熱辣,神情驕矜。她第一次知道,女孩子可以這樣。
安樂完整繼承了母親的優點,長到十二歲,雪膚花貌已令人過目難忘,是黑夜也不能掩蓋光芒的鑽石。她聰明,學什麼都快,最喜歡穿著做工考究的吊帶小裙子坐在父親膝上嬌滴滴數籌碼。有這小小紅人兒在,歐陽彪手氣總是很旺。她說一句吉利話哄得他高興,成摞的現金就直接往懷裏扔,手麵闊綽得讓滿座咋舌,是不計數的零花。
有個情婦所生的漂亮女兒總歸是件掙麵子的事,何況她還那麼機靈得體。安樂在歐陽彪身邊學會很多,知道見什麼人該說什麼話,叔叔伯伯叫得甜如蜜,也因此得到更多父親生意夥伴的喜愛。當然,這些喜愛最直接的體現方式就是變現。
那些錢安樂從未胡亂揮霍,而是偷偷存起來,為自己,也為無依無靠的媽媽。細致入微地察言觀色,如何獲得對自己有用的人的喜歡,成了不需要思考就能直接反應的本能。此後漫漫一生,她從未有一刻擺脫過隨時可能被拋棄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