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大吵一架後,九月執意要去“茨岡的月亮”。
酒吧生意紅火,傍晚五點過後基本上座無虛席,號稱撐起了方圓十公裏內的GDP。
胖子乍見到九月驚喜交集,再一看薛嘉年,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馬上讓領班清場關門,不再繼續做生意。九月不許,賭氣一樣堅持:“為什麼要清場,我和朋友來酒吧一起喝酒怎麼了,有哪裏見不得人?愛說什麼讓他們說去!”
薛嘉年勸不住,彎腰把人扛起來直接扔進卡座,示意胖子該幹嘛幹嘛。
九月喝得醉醺醺,抱著他又哭又笑,戴著麵具在台上唱了整晚的歌。除了錄唱片和演出,她私下裏從來不唱公司給寫的商業作品,反反複複隻有一首《人情世故》。
“假裝什麼都糊塗
假裝什麼都瞑目
小聰明沒用 扮小人物 完全做不了主
假裝不懂得憤怒
假裝不懂得投訴
情深沒有用 難道就靠講究人情世故
好像沒有念過書
好像不會有感觸
放棄我態度 得到愛情前途 我該不該演出
……”
等她唱累了歪倒在沙發上,薛嘉年拿起遙控打開壁掛電視切到娛樂頻道,瞟一眼屏幕上的李安樂:“這話本來不該我說,有煽風點火的嫌疑。可你仔細想想,遇到的各種波折哪件不是靠自己硬扛著熬過來的。李安樂隻需要尋死覓活賣個慘,你那聶公子馬上心軟,伸出金手指去幫她撥雲見日。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有她能裝會演嗎?”
情深沒有用。她也並非天生懂得在複雜情事的遊刃有餘的世故。
九月把臉埋進胳膊裏,整個人縮成一團:“不要說了。”
“已經失去那麼多,接下來該認真想一想,有什麼是該得到但還不曾擁有的。”
薛嘉年在九月脆弱到底的時候,給出一個掩飾傷口的最佳理由。結論是,不想一直承受屈辱,你要比李安樂更強。
錦帆曾經那麼認真地對她說:喜歡又不是考試,不必選一個最高分貼在牆上讓所有人都看到。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沒有任何理由。
可事實是,笨拙的林九月,即使已經用盡全力,還是隻能像那場校園舞會上的笑柄一樣被真正的公主絆倒在地。穿著不合身的裙子和不屬於自己的高跟鞋,妝容簡陋,自慚形穢。
往事像電影膠片一格格回放。她愛過的,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他英俊而才華橫溢,從不仗著家世做派張揚,懂得尊重他人。情緒從來都很克製,外人看起來冷淡又不好接近,私下裏對朋友卻溫和耐心。
用賠攝像機這樣的借口把她從操場上帶走,化解衝突的同時也顧全了李安樂的麵子。因為不放心,還一路給送到西街胡同安頓住宿。那是周全妥帖的錦帆;小酒吧偶遇,他們並無交集也談不上互相了解,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自甘墮落”,可還是因為一杯被下藥的酒把趙一鴻打得滿地找牙。那是正直溫暖的錦帆;會瞞著她默默提供幫助,會在冷風裏解開外套把她裹在懷裏,那是溫柔深情的錦帆;支持她想做的每一件事,不管是在酒吧唱歌還是簽經紀公司,告訴她要先懂得愛自己才能去愛別人,因為快樂遠比光環更重要。那是理智又充滿力量的錦帆。
他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什麼都好,唯一的問題是,她還不足以好到讓他的好隻給她一個人。
不管以後結局如何,能在年輕歲月裏,愛上這樣的他,也被他愛過,是一件足夠幸運的事。奈何世間總有太多遺憾和不完滿。九月想著想著,就這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