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f�三年後的冬天,錦帆在落雪的潮白河畔再次聽到小悠開口唱那首《孤膽之蛹》,想起當年沒有雪的平安夜。
每次遇見都像蓄謀已久的決裂,是注定。所以她跟他走,想要有一場好好的道別。
從會所跑出來的時候,還穿著那件七重紗舞衣,露出勻淨的肩與背。燈紅酒綠的裝扮是保護殼,否則要如何鎮住這世景荒蕪。被冷風吹起的衣角蒼白,像黑夜裏奔向末路的旗。
南山園沒有什麼變化,十分安靜,因住的多是老人,還有許多流浪貓——相處久了,兩者都有種相似的神氣,難討好卻又渴望被親近。
園區裏有私人醫院,護理條件很完善。啟雲公剛做完手術沒多久,整日躺在滿室寂靜的素白裏。年紀大的人覺少,白日昏沉,夜裏又很難睡安穩。
錦帆帶她去換無菌隔離服,順便洗掉金粉斑斕的豔妝。素淨的麵孔潔淨如蓮花,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踏進南山園時的模樣。
老爺子剛服過藥,意識有點迷糊,看到九月還是很高興,笑起來有類似孩童的天真。戴著氧氣麵罩拉她的手,絮叨著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是不是跟孫兒吵架了。又體諒道:“在電視上看過演唱會,長成大姑娘了啊……年輕人都忙。”
離合總有千頭萬緒,想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九月局促地應著,如坐針氈,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
護士進來婉轉提醒,病人需要多休息,不宜勞神。
正待告別,啟雲公卻不讓。支使著孫子在屋裏各個抽屜翻來找去,像是要尋什麼要緊物事。
錦帆耐心很好,依言各處摸索一遍,安慰道:“您慢慢想,到底放哪兒了,別著急。”
最後在書櫥後的保險櫃裏拿出個黑絲絨盒,裏麵是錦帆奶奶的遺物。
老爺子讓錦帆把那隻祖母綠鐲子戴在九月手腕上,眼神漸漸迷離,把麵罩掀開一點,氣若遊絲說:“這是你奶奶給未來長孫媳的……見麵禮。”
閉上眼攢了些力氣,繼續對九月道:“你聶奶奶以前呐,也是個倔性子,眼睛裏揉不下半粒沙。其實年輕的時候,誰也免不了辦幾件糟心事。上了年紀再回頭想想,白賭過多少冤枉氣,真沒多大意思。”
鐲子與肌膚相觸,冰涼觸手生潤。即使不懂珠寶,也知道這種古董翡翠定然價值不菲。
啟雲公強打精神說完這麼多話,累得昏沉沉。九月沒法在病床前拒絕,隻能伸出胳膊隨他擺弄。
錦帆心知她離開病房第一件事就是要摘下來還他,說辭必然是:“東西太貴重,你看我倆都分手了,戴著多不合適。”
那手腕極細,本來應該很容易摘下,可她鼓搗了半天也未果。大概太緊張的緣故,手心出了不少汗,握在鐲子上太滑溜。怕失手給摔了,又擔心有磕碰,反而不敢用力。
“沒什麼不合適的,老人家一片心意,戴著吧。”頓了頓,找出個理由:“就當謝謝你這麼晚了還肯陪我來探病,了卻爺爺一樁心願。”
她重複他的話:“了卻心願。”沒有讚成或反對的意味,隻是一句陳述。
以為九月接下來便會要求離開,沒想到她說:“我還有個心願,你願意陪我一起完成嗎?”
他想也沒想就答應,然後才問,“是什麼,你說,隻要我能辦到。”
她笑,竭力作出輕鬆調侃的樣子,“那萬一辦不到呢?”
換做以前,他肯定揉著她的頭發俯下身親一記:“那我就把自己輸給你,隨便處置好不好?”
可如今他的手就這麼虛懸著停在半空,遲遲不敢落下。她突然覺得冷。像一朵為采折而戰栗的花,小心翼翼放開柔軟,最後落在肩頭的卻隻有風。
錦帆收回手,語聲很低卻平靜有力:“我會竭盡所能。”
每走近一步,就有鼓點在心頭重重錘下一聲。她抬起胳膊淺淺摟了他一下,緊抿的唇像被風吹得褪色的玫瑰。他悟過來這笑容是給他的,用手指輕輕撫上脆弱唇角,收取它。
如果這是最後的一次約會,那麼,不要有爭吵,不要有懷疑,不要留下任何不美好,漫漫餘生裏回憶起來,才不會遺憾到難以自拔。
他是何時磨平那樣的自負。以前總抱有空中樓閣式的理想主義,相信自己對全局的判斷掌控力,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但感情不是建模繪圖,一毫一厘計算清楚就能毫無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