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失卻分寸的同情心和正義感,反而成了李安樂用來傷害九月最直接的武器。
女人之間小事化大大事化作是基本原則,而他自以為是的成了一切衝突的始作俑者。
結果九月並沒提出過分為難的要求,隻是想再去一次雲廊看星星。
她根本無處可去,完全不敢想這麼從會所私自跑出來,再回到柏悅府麵對薛嘉年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那是個華麗冰冷的樊籠,暗無天日的鬼蜮。
知道得越多,脫身越是不易。
欒子君之所以告訴她那些隱秘,無非是暗示大家如今都在一條船上,輕舉妄動的代價是高昂的。九月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薛嘉年內心充滿那麼巨大的仇恨。今晚才知,他最恨的,其實是他自己。
世人都以為蘇悅薇紅顏早逝是因為突發疾病,而未經粉飾的真相總是更殘酷,容不下任何風花雪月的幻想。
很多年前,蘇悅薇還不是天後,薛嘉年這個名字也遠沒成為人脈和資源的代名詞。資本遊戲殘酷如鬥獸場,兩個初出茅廬年輕人在其中載沉載浮,隨時都有沒頂的可能。
蘇悅薇出身很好,像所有家境富足的女孩子那樣,在嗬護中長大,未識得人心險惡。一朝失去父母庇護,孤零零無依無靠,除了錢什麼也沒有。若非執著名利,他們原本可以平順安穩度過一生,可薛嘉年所圖,並不止於此。
幸虧還有那些錢,是他們手裏唯一也是最後的敲門磚。孤注一擲,不容有失。
他是如此擅於說服,而她太愛他,無法拒絕也沒有能力反抗這種擺布。能妥協一次,就能妥協無數次,直到再也不堪重負。
她就這麼成了他手裏最昂貴的商品,在一次又一次的“不得已”裏嚐盡不堪。他們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把彼此最不堪醜陋的一麵看了個遍,於是再沒有了未來。
雙雙功成名就之日,已是覆水難收之時。
創立昆侖傳媒並不是薛嘉年頭一回嚐試自立門戶,早在這之前已經铩羽過不止一次。而那些試錯成本,都是蘇悅薇在耗盡自己支付。
天後地位初定,他立即著手摘桃。把她從當時的時代唱片公司帶走後,自己成立公司運作。因為操之過急,公司沒有穩固的資本投入,能爭取到的各種機會都非常有限,幾乎沒有優質資源。為了保持熱度,隻能瘋狂立情侶人設,不斷地炒爛梗緋聞。蘇悅薇一年到頭都需要不斷地接各種零碎商演和活動,靠這些收入來養活他和公司。
他在情感上控製她,更可悲的是,她心知肚明卻甘心情願地成為他手裏的搖錢樹。而這棵樹,他甚至都舍不得多花一點點錢去灌溉。
蘇悅薇第一次認真考慮拆夥,是因為一部戲。導演是國手級別,對手戲的男一更是天王級大腕,這對哪個女明星而言都是非常難得的機遇。而薛嘉年考慮的卻是,這對自己的公司沒有任何好處,一旦她更紅,難免翅膀硬了容易脫離掌控,因此一口拒絕,怎麼也不肯放人。蘇悅薇知道此事時,選角已經塵埃落定。她大哭一場罵他自私,終於無法忍受,試圖離開。
蘇悅薇知道在這麼下去,自己的下場無非是耗盡青春,星圖也不會再有重續輝煌的那天。他當然不能接受,爭吵頻頻,用最難聽的話揭露彼此最不忍碰的瘡疤。他開始打她,每次動過手以後又後悔不已,跪下來求她原諒,雙雙抱頭痛哭。
有段時間蘇悅薇暫停一切工作,去溫哥華待了近半年,對媒體的說辭是散心和學習。其實是因為嚴重的肋骨骨折,她回國後不久,兩人宣布了訂婚的消息。
瘀傷像彩虹,青色,紫色,黃色,然後褪淡,最終消失不見。身體遠比人本身更容易遺忘和原諒。他精疲力竭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喋喋不休,講的都是一些“不得已”的片段時間地點巨細無遺,細節又有不同。她迷戀這個殘忍的遊戲。他一邊聽,一邊用手扣緊頭發,防止沸滾的腦漿從頭頂溢出來。
爭吵最嚴重的一次,誰都寸分不讓。她鐵了心非分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