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唐佑廷問,“學姐又接了電影呀,是什麼題材?”
“現代都市題材。”甄惜說,“真可惜Legend解散了。原本我們都很希望由你們樂隊來唱主題曲的。不過現在有你也不錯......”
唐佑廷抬手看表,打斷了甄惜的話,“抱歉,學姐,我中午還約了人,不能奉陪了。”
“啊......”甄惜有點訕訕。
“學姐,有空一起吃飯。”唐佑廷近乎乖巧地一笑,不容甄惜挽留就匆匆離去了。
唐佑廷離開了長廊,路過衛生間,拉開門就走了進去。
手撐在洗漱台上,他望著鏡子裏自己那陰沉的麵孔,揚手把水潑在了鏡子上。
現在已經不再有Legend了,也不再有四個夥伴站在他的身旁。他將獨自站立在舞台上,把一首歌唱到最後。
唐佑廷慢慢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水珠。視線落在空蕩蕩的手腕上,他忽然渾身僵住了。
鏈子呢?承卓送給他的鏈子呢?
一條細小的銀鏈子,因為太輕了,掉落的時候根本察覺不了。
唐佑廷慌張地回想著自己今天的行程。記者會的時候他還摸過鏈子,那時候它還在自己手腕上。然後,然後他送別了顧成均,再然後......
水池!
唐佑廷急匆匆地返回中庭,撲到水池邊。
池水依舊靜靜流淌著,一層硬幣安靜地躺在池底,每一枚都閃閃發光,哪裏看得到自己的手鏈!
正苦惱著,他猛一抬頭,就看見一條銀晃晃的鏈子懸掛在前方。唐佑廷雙目一亮,視線上移,轉而傻眼。
這是一個歐式風格的小噴水池,池子中央立著幾個大理石人物雕像。張明薇女士當年這個無傷大雅的審美情趣如今卻給唐佑廷帶來了一點不大不小的麻煩,唐佑廷的那條手鏈估計是先前隨著他拋硬幣的動作飛了出去,此刻正掛在一個撒尿小童的小弟弟上。
唐佑廷頓時傻眼。小朋友光溜溜的,沒日沒夜地朝池子裏撒著尿。而那條鏈子現在就穩當當地懸掛在他的小兄弟上,雖然雕像上一直有水流淌下來,可它卻絲毫不受影響。
唐佑廷在心裏咆哮,這是哪個三俗的人設計的這種雕像!又不是盧浮宮,搞什麼光屁股小孩當眾小解?
明薇提著水桶和掃把,走到半路時打了一個噴嚏。
深吸了一口氣,唐佑廷左右張望著。周末中午的辦公大樓靜悄悄的,連隻蒼蠅都沒有,他可以放心大膽地采取行動了。
雕像和水池邊緣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讓唐佑廷在想盡一切辦法後,手指尖依舊離鏈子有大概五公分的距離。唐佑廷忍不住在心裏念詩: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就是我的胳膊抻得都快斷了,你卻依舊掛在一個小屁孩的小JJ上。
他屏住呼吸,最後一次努力。不料扣住池沿的手一鬆,他整個人朝前傾去。
等到唐佑廷再度張開眼,發現自己正以一個非常微妙的姿勢架在雕像和池沿之間,三者形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形。他的膝蓋抵著池沿內側,而他的手正死死抓著......呃,唐佑廷覺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尷尬的情況還在後麵。唐天王發現自己沒法把重心移回腿上,也就沒有辦法抽身擺脫困境。“進退維穀”這個詞在唐佑廷的大腦裏冒出來,又被他的理智狠狠揪住撕了個粉碎。可是現在明顯隻有兩個辦法,一是身子一歪滾進水池子裏,二是張口呼救。
唐佑廷看了看自己手上緊抓著的東西,決定選擇第一方案。他唐佑廷的形象素來是清高孤傲、不食人間煙火的。如今寧可濕身,也不可失了他辛苦維持的名聲。
可就在他準備舍身取義際,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哎呀,你怎麼了?”
唐佑廷的頭一格一格地轉了過去,對上了明薇驚訝的雙眼。
“唐先生?您這是......要做......”
話音消失在唇齒之間,明薇順著唐佑廷伸展得猶如電影鏡頭定格似的身體向水池中央望去,目光終於落在了他的手上。
明薇輕抽了一口氣,隨即用看猥瑣變態狂的目光盯住唐佑廷。
唐佑廷咬咬牙,兩眼一翻,鬆開手撲通一聲跌進水中。
人體炸彈投放下去,水花嘩啦一聲飛濺出來。明薇躲讓不及,褲子和球鞋都被打濕了。
唐佑廷踩著池底的硬幣,腳下打滑,在池子裏撲騰了好幾下都沒站起來,倒像一隻戲水的鴨子。
明薇幸災樂禍地在旁邊看了半晌,終於覺得讓一個天王巨星在永盛的噴水池裏胡亂撲騰實在不像話。她丟了掃把走過去,抓住他胡亂揮舞的手,把他從水裏拉了起來。
“唐先生,你沒事吧?您的經紀人呢?要不要我幫你叫人來?”
“不用!”唐佑廷悶聲道。他現在從頭到尾都在淌水,打濕的襯衫緊貼著皮膚,結實的肌肉凸顯了出來。明薇的視線正對著他的胸膛,臉一紅,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唐佑廷黑著臉爬出池子,抖著身上的水,手往地上一指,“外套。”
明薇撿起他先前丟在一邊的西裝外套,遞了過去,“唐先生,你的衣服都濕了。現在天氣已經很涼了,不換容易感冒的。”
唐佑廷並不樂意搭理她。他伸手接過外套,突然又一驚。
“鏈子!”
“什麼鏈子?”明薇問。
唐佑廷丟下外套撲到池邊,慌張地伸手在水裏尋找著。
“你丟了什麼東西了嗎?”明薇好心好意地問。
唐佑廷沒回答她。他本來就已經濕透,現在索性跳進水池裏,彎腰在水底摸索。
“唐先生,那個......”
“別煩我!”
“我是想說......”
“這裏沒你的事!”
明薇歎氣搖頭。
唐佑廷全神貫注地在錢幣間尋找著,忽然見池水咕嘟咕嘟冒了幾個泡泡,然後水位開始漸漸下降。
明薇抱著手站在池邊,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們這樣的大明星架子都那麼大,那對高貴的耳朵從來都聽不到普通人說話嗎?你這樣翻上一天都沒用,把池子裏的水放了,你不就方便找東西了?”
唐佑廷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明薇丟了一記白眼給他,脫了鞋,提著水桶,也跨進了池子裏。
“公司的許願池每個月都要打掃換水一次,把硬幣取出來。唐先生運氣好,今天剛好碰到我們的‘撿錢日’。話說你到底掉了什麼寶貝東西?戒指嗎?”
明薇問得很認真,唐佑廷遲疑了一下,低聲回答:“是一條手鏈。”
“我幫你找吧。”明薇歎了口氣,挽起了袖子。
池水很快就被排放幹淨。兩個人蹲在水池裏,一邊把硬幣撿起來丟進水桶,一邊從中仔細挑選尋找。
池子每個月都要打掃一次,所以並不太髒。池裏的錢幣倒是比唐佑廷想象的要多,而且其中還會夾著明星的相片牌和後援會的徽章什麼的,十分怪異。
“這是永盛的傳統。”看出唐佑廷的困惑,明薇解釋給他聽,“公司每個月會有兩天開放日,讓一部分粉絲進來參觀。粉絲們都會到這個池子前許願,希望能見到自己的偶像啦,或者希望偶像事業紅火什麼的。有些死忠粉絲要告別自己偶像的時候,也會來這裏把偶像的相片牌或者徽章丟進池子裏。”
唐佑廷打量著手裏的一枚徽章,“那麼你們公司最近收到的最多的徽章是張淩的吧?”
明薇詫異,“你怎麼知道?”
唐佑廷不以為然地譏笑了一聲,“他上個月不是才宣布結婚嗎?”
“哦,的確。”明薇明白過來。
唐佑廷挑眼看她,“你呢?你是哪個部門的?人事?”
“我不是永盛員工。”明薇說,“我是練習生。”
唐佑廷不禁又仔細端詳了她一下。
眼前的女孩子穿著休閑衣褲,紮著馬尾辮,小臉大眼,沒有化妝皮膚也白裏透紅,清秀幹淨,渾身散發著少女特有的甜美氣息。
“為什麼想要進演藝圈呢?”唐佑廷叮叮咚咚地朝水桶裏丟著硬幣,“這個名利場遠比你們想象的要複雜一萬倍,充滿了各種誘惑和陷阱。很多人混了一場,才發現付出遠超過自己得到的。到時候,哭成一個淚人,也沒人理睬你。”
“我知道。”明薇低頭淺笑,“娛樂圈不相信淚水,我一開始就知道。但是哪個圈子不複雜呢?人在江湖,取舍之間總有一個不得已。最難得就是自己成全自己,活個瀟灑痛快。我喜歡表演,喜歡這行。至於將來能走到哪一步,那是將來的事。我還年輕,不是嗎?”
女孩子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張口說話卻老氣橫秋。唐佑廷忍不住嗤笑。
“唐先生剛才就是在找鏈子嗎?”明薇問。
“那要不然你以為我在做什麼?”唐佑廷冷冷地掃了她一眼。
“沒有啊。”明薇眨著無辜的雙眼,認真地說,“我以為你在做瑜伽。”
唐佑廷氣結,伸出食指指著她,頤指氣使地命令道:“把剛才的事忘掉,從你的記憶裏抹出去,把大腦格式化。以後絕對不可以同任何人提起,知道了嗎?”
明薇活了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說話。她啼笑皆非,忍了又忍,才說:“是,知道了。”
唐佑廷基本上滿意了。他還想再訓兩句話,忽然鼻子抽了抽,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唐先生還是把衣服穿上吧。”明薇說,“要聯係你的經紀人嗎?你這麼穿著濕衣服也不是辦法。”
唐佑廷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進了水,不能用了。”
明薇歎氣,取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唐佑廷撥了老劉的電話,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剛掛了電話,就聽到明薇欣喜的呼聲:“啊,是不是這個?”
女孩白皙的手掌心裏,放著一條細細的銀手鏈,扣環上墜著一個卍字符。
唐佑廷接過手鏈,眼神霎時變得柔軟起來。那滿身長刺的張狂勁瞬間消失,換上的是淺淺的憂傷和懷念。
百煉鋼化作繞指柔。明薇今天也算大開眼界了。
“謝謝。”唐佑廷慎重地把鏈子收進口袋裏,朝明薇點了點頭。他的禮貌和嚴肅讓明薇都有點不適應了。
“對了。”唐佑廷走了兩步,回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周明薇。”
“明薇?”
明薇淺笑,“是,和過世的張董一個名字。”
“哦......”唐佑廷抬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明薇,我記住了。好好努力吧,如果能順利出道,看在你幫我找回手鏈的分上,我會罩著你一二的。”
明薇幹笑,“謝謝唐先生......”
唐佑廷不滿地掛起了臉。
明薇趕緊改口:“唐師兄。”
唐佑廷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明薇看著他的背影有點發愣。平心而論,唐佑廷也算擔當得起網站評選出來的魅力男士第三名——不過如果能不在打完噴嚏後用袖子擦鼻涕就更完美了。
唐佑廷拍拍屁股走了,卻給明薇留下一堆爛攤子。現場到處是水,硬幣也散落了一地。明薇長歎一聲,蹲下來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她的視線落在唐佑廷剛才把玩的那枚徽章上,微微一怔。徽章的圖案如此熟悉,是顧成均後援會的徽章。大概又是哪個影迷變心或是結婚了,於是過來告別偶像。
明薇捧著徽章,無奈淺笑。
能下這個決心,說明是真的做出了取舍,並且有執行的決心和毅力。影迷尚且能做到,更何況她這個下堂妻呢?
明薇揚手把徽章丟進了桶裏,金屬碰撞發出咣當一聲,她聽著痛快地笑出來。
顧成均,我也要棄你如廢銅爛鐵。
從三樓辦公室的落地窗,可以將中庭全景收入眼中。顧成均站在窗前,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女孩子利索地收拾著硬幣,拖幹積水,然後再給水池放滿水。
助理在他身後輕笑,“唐佑廷剛才那幕真搞笑。我看他那麼酷的人,在女孩子麵前丟了這麼大的臉,現在肯定後悔死了吧。”
顧成均指了指提著水桶離開的女孩,“她是不是葬禮那天出來阻止了甄惜的女孩子?”
“我看著也挺像的呢,原來她進永盛做練習生了呀。”助理嘖嘖道,“好有心計的女生呀。難道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
“你去查查今天是哪個練習生做值日。然後,”顧成均思考片刻,“叫她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