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相(2 / 3)

可是顧成均又有點愉快。雖然唐佑廷是永盛一株參天的搖錢樹,但是出於私人原因,他對唐佑廷的倒黴,並沒有什麼同情心。

明薇沉默了半晌,又說:“你也在看他的笑話吧,你也在笑話我吧。”

“沒有的事。”顧成均說,“感情這事,都是你情我願。誰沒有做過一回傻子?”

明薇斜眼掃他,“你做過傻子?你這麼精明的人,隻有別人為你做傻子的份吧?不但做了傻子,而且死到臨頭了才知道自己傻。”

顧成均心裏的傷疤被戳痛了,覺得明薇有點放肆,“你醉了,好好睡一下吧。”

“心虛了?”明薇陰森森地笑起來,“知道心虛還算是有良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顧成均板著臉,“這些胡話,我都當沒聽到。你心裏對唐佑廷有氣,明天見了他,當麵發作去。”

明薇冷笑,忽然叫起來:“停車!”

“別鬧了!”顧成均不理。

“停車!”明薇捂著嘴,焦急地踹車門。

顧成均知道她要吐,隻好一個急刹車,把車停在了江邊花園的一角。明薇跌跌撞撞下了車,跑到綠地邊吐了起來。她晚飯吃的水果早消化了,現在隻能吐出一點水。其實按照明薇的酒量,她也不至於如此狼狽的。今天真是做什麼事都不對勁。

顧成均拍著明薇的背,然後脫了外衣搭在她身上。明薇突然發狠,扯下衣服狠狠地摜了回去。

“我不要你的衣服,你給我滾!”

顧成均倒笑了。平時那麼乖巧溫順的人,喝醉了酒就變潑婦,實在有趣。

“好好。”他耐心地哄著,“我們回車上去吧,我送你回家。”

“家......”明薇怔了怔,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家早沒了,回哪裏去?”

顧成均以為明薇職業病發作,串戲了,還是笑著,“你怎麼沒有家?來,我帶你回去。”

明薇卻甩開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裝出這副樣子想做什麼?那個家,你我都知道,早就名存實亡。你但凡有一點尊重我,有一點在乎那個家,你就不會和甄惜做出那樣的事!”

顧成均的笑意再也掛不住。他就像是被一隻冰涼的手掐著了後頸似的,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你說什麼?明薇,你在說什麼?”

明薇哼哼笑,“天下男人都一樣,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就我太單純,竟然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有。你和甄惜是什麼時候舊情複熾的?拍電影的時候?我去戛納出差的時候?還是我流產的時候?”

顧成均忽然覺得,也許自己才是喝醉的那一個。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他醉酒後的臆想。因為這幾年來,他也的的確確夢到過這樣的場景。他的妻子張明薇淚流滿麵地痛斥他,質問他和甄惜的關係。她化身厲鬼,撲上來要挖出他的心肝。

可是拂麵的寒風,路邊的燈火,過往的車輛都告訴他,他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裏。連眼前這個美貌的女孩,也是真實的人。

“明......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誰告訴你的?”

明薇苦笑著,搖搖頭,“我怎麼會愛上你?我還一直提心吊膽,又自卑,做了一切就為了能配得上你。你說你和甄惜就算背著我偷情,那你為什麼在那時都不維護我一下?”

明薇猛地抓起顧成均的手,“你是怎麼推開我的?用這雙手,就那麼果斷地把我推開了?我是你結發的妻子呀顧成均!你親手把我推向了地獄你知不知道!”

顧成均低頭看,明薇慘白的手沒有溫度。可是他竟然不覺得恐懼。相反,他終於覺得安心了。

就像潛逃多年的罪犯終於被抓捕,扣上鐐銬。那一刻,他知道所有的良心拷問終於告一段落。他坦然接受懲罰,心安理得。

他潛意識裏一直在等著這麼一天。現在,終於給他等到了。

“明薇,你說的話,是別人教你的麼?是有人告訴你的,還是你本來......本來就是......”

明薇鬆開了他的手,朝江邊護欄走去。顧成均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護著她。

明薇望著江麵的燈火,聲音空洞:“我醒來後,給你打過電話。我說我是明薇呀,你說你再打來就報警。嗬嗬,後來我看到了電視新聞,才知道我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後我才把一切都想了起來。甄惜說:你是感激我,不是愛。我潑她水,你推了我......你推了我......”

顧成均的手顫抖得再也無法控製。他想抱住明薇,可是又不敢。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明薇的精魂凝聚起來的虛像,他一碰,她就要煙消雲散。

“我後來去了自己的葬禮,甄惜居然還來撒野。我實在是氣不過,於是進了永盛。《紅舞鞋》,嗬嗬,譚伯伯還記得,你恐怕早就忘了。大四的時候,我考英語六級,試著把這個劇本翻譯成了英文。你當時還說,多麼適合你呀,明薇,真期待將來有一天能看到你演出來。你總是能把我哄得團團轉,我也不是一般地傻。我說,顧成均,你有幾句話是真的?你自己清楚不?”

明薇的眼裏映著顧成均沒有血色的臉。他震驚,難以置信,又激動非常。

明薇一派無畏,大笑起來,“我四年前就想這樣指著你的鼻子罵了,顧成均!我早就想看到你這種活見鬼的表情了!怎麼就不能就此嚇死你?哈哈哈哈!我就是以前把你當祖宗供著,才給了你機會對我蹬鼻子上臉。什麼影帝?就是他媽的不要臉的負心漢!去你大爺的,老娘現在重活一輪,年輕漂亮,多的是男人給我挑。你就和你那個抽大煙的婆娘過去吧。我,不稀罕你了!”

明薇一揮手,搖搖晃晃地大步往前走。顧成均回過神,追過去把她拉住,“你要去哪裏?”

“你管我去哪裏!”明薇掙紮,“我現在已經不是你老婆了,我的事和你沒關係。”

顧成均不和喝醉的人辯論,他拉著明薇朝車的方向走。明薇捶打著他,嚷嚷著:“放開我!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好,不送你回家。”顧成均好聲好氣地哄著。

明薇安靜了兩秒,淚水又湧了出來。她蹲在車門邊,嗚嗚大哭起來。

“佑廷,為什麼......我好難受,佑廷,你在哪裏......”

她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慢慢地轉為啜泣。顧成均長歎一聲,抱起她放在後座上躺好。明薇的手機響了起來,顧成均掏出來一看,是唐佑廷打來的。

他揚眉一笑,接通了電話。

“明薇,你在哪裏?”唐佑廷聲音焦急。

顧成均望了一眼沉睡的明薇,說:“明薇在我這裏,我會照顧好她的。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說罷,掛斷電話,關了手機。

顧成均坐回駕駛座,聽到明薇還在呢喃著不要回家。他發動了車,駛入了車流中。

“好,我帶你去另一個家。”

明薇在床上翻了個身,腦子裏漸漸清醒了。床鋪柔軟,帶著她慣用的柔化劑的芳香。也不知道是誰送她回的家。

昨晚......昨晚她喝醉了,明薇想了起來。可是之後的事她卻記不清楚了,好像說了點胡話,還哭了。是的,她記得自己哭著叫唐佑廷的名字,顧成均在旁邊安慰她,說送她回家。

明薇又翻了個身,叫了一聲:“媽。”

沒人應。她揉著眼睛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頭隱隱作痛,這是醉酒的後遺症。

媽媽已經給她換了睡衣。身上這件泰綢睡衣還是她當年和顧成均去泰國度假的時候買的。已經很久沒穿了......

不對!

明薇抬起頭,環視四周。

她在自己的家裏,但這裏又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家。這裏是她和顧成均一起生活過多年的郊區別墅。

是張明薇和顧成均的家。

明薇踉蹌著下了床。床上是熟悉的被褥和床單,藕荷色的牆紙,窗台上的繡著海棠花的靠枕,都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櫃子上甚至還有幾枝插在水晶玻璃瓶裏的水紅色康乃馨,那是她那日早上才換上的。

她就好像隻是出門一趟而已,又好像隻是睡了一覺。夫妻反目,四年漂泊,新歡舊愛,全都是黃粱一夢。

又或者,她此刻正在夢裏。

明薇推開門,輕輕地走了出去。走廊裏的擺設也沒有絲毫變化,角案上的花瓶裏還插著芳香撲鼻的粉白月季,幾片花瓣落在地毯上。明薇彎腰撿起來,放在手心裏捂著。

她還未走到樓梯口,就聽到門鈴聲響了起來。樓下有人放下報紙,從沙發上站起來去開門,一陣氣勢洶洶的高跟鞋聲從外麵傳了進來。

“你手機怎麼關機了?”

甄惜特有的火辣辣的語氣讓還一直處於迷糊狀態的明薇徹底清醒過來。她並不是在做夢,她的確是在他們當年的郊區別墅裏。至於顧成均為什麼把她帶到這裏,又給她換上自己亡妻穿過的睡衣,明薇就不知道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躲到這裏來有什麼用?”甄惜追問著。

顧成均漫不經心地回答:“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已經讓人發通告,說那孩子和唐佑廷沒關係了。唐佑廷那邊不也是一口否決了嗎?”

“那你讓蘇可晴下不了台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愛心,關心一個半紅不黑的小藝人?別告訴我是提拔晚輩。”

甄惜哼了一聲,“蘇可晴我是要保的。”

蘇可晴從那個不爭氣的李旗雲那裏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她必須要把這丫頭保住,免得她多嘴。

“沒人害她。”顧成均冷冷道,“她自己不成器,瞎折騰,才落得今天這個地步。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你有興趣你拿去。你的工作室不是也簽藝人嗎?反正蘇可晴的合約也快到期了。”

“這還不都是你作的孽!”

“關我什麼事?”

“你當初莫名其妙地提拔她,把她捧起來了又丟去一邊不聞不問。小姑娘剛被名利衝昏了頭,就一下落下來。反差這麼大,不出事才有鬼。”

顧成均嗤笑起來,“她自己沒有把握好自己,怎麼又成了我們的錯。成年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是她的監護人嗎?”

“那你當年為什麼要突然提拔她?”

明薇也在心裏問:是呀,為什麼?

顧成均淡淡地道:“隻是為了激勵一下明薇而已。”

甄惜怔了半晌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她就像第一天認識顧成均似的盯著他。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心機,但她沒想過他居然會為了激勵一個女孩,就這樣輕易地把另外一個女孩的命運玩弄了。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因為她突然明白,顧成均縱容她,是因為他多少念著舊情,而不是因為他沒有能力解決她的胡攪蠻纏。

“你......變了。”甄惜呢喃著,脫力地坐在沙發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總不能還拿我和讀書的時候比。誰在象牙塔裏的時候都單純天真得很。”顧成均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這個社會就是人吃人,不成魔,就不能成活。你我都一樣。”

“是呀,我們都麵目全非了。”甄惜摸了摸鬢角,“隻有張明薇一個人永遠保持著青春不老,永遠純潔完美地活在你的記憶裏。”

顧成均俊雅的臉上忽而浮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也許是的,也許也不是。”

甄惜滿腹醋意,說:“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那你的傷疤怎麼總不好?”顧成均反問,“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滄海桑田,真該放下了。而且,我們兩個就算當初沒有被她拆散,以我們倆的性格,估計也早成了怨偶。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還能心平氣和地坐著喝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