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複仇之痛(3 / 3)

唐佑廷的手指微涼。明薇覺得此刻的他還像是那個小男孩,擔驚受怕著,可是他還是失去了母親。他難過痛苦,卻那麼弱小,無能為力。

“從那以後,我爸就不準我在家裏提我媽,他自己也埋頭工作,甚至很少回家。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由羅姨和葉叔他們照顧的。葉叔後來在工作崗位殉職了,過了兩年,部隊上的人撮合,我爸就和羅姨再婚了。家中有了羅姨和葉敏,也終於有了點人氣。說實話,比起我媽,羅姨更適合這個家。我媽真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她會走也是必然的。”

“那後來,你又見過你媽媽嗎?”明薇問。

唐佑廷伸手把她摟過來,讓她躺在自己臂彎裏,“見過。她後來病得要死了,又回來了。”

“她去了美國後,並沒有和那個人結婚。原來那個男人是有老婆的。我媽心高氣傲,和對方分了手。她那段日子是怎麼過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一個美麗健康的三十多歲的女人,短短三年時間裏,就變成了一個幹枯憔悴的中年婦女。她回國後才檢查出得了肺癌,半年不到就去世了,我小舅和姨母給她辦理了後事。出殯的時候我爸帶我去了,遺照裏的她,是她出國前照的,是她最美的一張。”

明薇抱著唐佑廷,沉默著。唐佑廷吻了吻她的發頂。

“我以前很恨她。她遺棄了我,背叛了對我的承諾。如果她幸福還好,偏偏她還過得如此悲慘。可是後來,等到我真的愛了,我才明白過來,有些感情,真的讓人身不由己。”

“可是愛情不應該讓人身不由己,左右為難,愛情應該讓人愉快才是。”明薇說。說完,她又覺得,這話真有點空泛。她和唐佑廷的愛,不正陷入身不由己的困境嗎?

唐佑廷或許也和她想到了一處,半晌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

這一年的盛夏,永盛再度用兩條負麵新聞獨占鼇頭。一條是小花旦蘇可晴在日本藏毒被捕,可能會麵臨兩年左右監禁的刑罰;一條是當家花旦甄惜毒癮發作被曝光。雖然甄惜極力否認,但是缺乏說服力的辯解和孫家的悔婚已經解釋了一切真相。

造一顆星,需要數年的精心培養;而毀一顆星,隻需要一個重磅炸彈就夠了。蘇可晴被打入死牢,甄惜日後就算可以翻身,也頂多隻能混個三流。

顧成均為了保永盛,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和甄惜撇清關係。甄惜和永盛的合約已經到期,帶著永盛的一點股份,又自己成立了工作室。那麼,甄惜日後所做之事,和永盛關係就不大了。

明薇就此也再沒見過甄惜和蘇可晴。

酷熱的八月,譚立達老爺子要過六十大壽。他在自己的郊外別墅舉辦了一個生日茶會,圈內的名流大腕都趕去祝壽。

明薇給老爺子賀了喜,送上了禮物後就退到一邊。

她給唐佑廷打了個電話:“人差不多都到齊了,都在問你呢。”

“就快到了,紅燈堵了一下。”

“誰開車?小黃嗎?你今天要喝酒的。”

“我開車。”

“那我到時候送你。”

“到時候再說吧。”唐佑廷含混地說。

明薇失落地掛了電話。她和唐佑廷的關係現在看起來很好,隻是當初那種醉心的投入卻在不知不覺之中被揣測和置疑取代。他們不再推心置腹,兩個人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紗。

越來越激烈的情事也讓明薇有點吃不消。她在那個時候總能感覺到唐佑廷的煩躁。他想信任她,想和她回到最初,可是不論他們兩個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感情已變質的事實。等到激情褪去後,剩下來的隻有心照不宣的遺憾。

這樣的關係,又能持續多久?

招待送上來一種翡翠綠的雞尾酒,酸甜可口,明薇一口氣喝了不少,然後撿了一盤子甜點,躲在後院的葡萄藤下慢慢吃。這株葡萄藤有些年頭了,還是她和顧成均剛結婚那陣子譚老爺子親自種下的。明薇以前上譚家玩,很喜歡一個人在這裏坐著,看看書。直到天色見暗,一直在屋裏和譚伯伯下棋的顧成均就會來找她,兩人手拉手回屋吃飯。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說曹操,曹操到。

顧成均踏著月色走了過來。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襯衫,在夜色裏十分顯眼。

明薇有點厭煩地掃了他一眼,“顧老板真不體貼員工。我懶得不用維持形象休息一下,你就過來了。”

顧成均好脾氣地笑著,“這地方又不是你家。”

明薇坐到椅子的另一邊,和他拉開距離。

顧成均問:“怎麼沒有看到唐佑廷,你們居然不是一起來的?他們說你們分手了,是真的嗎?”

“關你什麼事?”明薇煩躁道。

顧成均笑道:“你要是和他分手了,我就來追求你。”

明薇斜睨他一眼,“顧老板病得不輕,藥可不能停。”

“如果喜歡你是病,那我寧願病入膏肓。”

明薇差點嗆著。顧成均要過來給她拍背,她急忙揮手推開,站了起來。

“顧老板,你到底想怎麼樣?如果你討厭我就直接說,不用這樣惡心我。我都承認我模仿你太太勾引你了。”

“你勾引,我上鉤。合情合理。”

明薇笑了笑,“喜歡一個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女人?那你知道是誰把那包本來放在行李箱夾層裏的草取出來放在手提包的外層的嗎?”

顧成均沉默地望著明薇。明薇笑著,身後是大屋裏的燈光,她的臉頰被勾勒出了一條金邊,那裏有細細的絨毛。這還是一張青春粉嫩的臉,身體健美甘甜,裏麵卻有一顆蒼老鬱沉的心。她是怎麼被製造出來的?是怎麼在這個世上存活的?他怎麼能夠那麼多年看著她,卻沒有把她認出來?

“你在報仇。”顧成均說。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明薇意氣風發地笑著,“而且一箭雙雕。甄惜自己不自愛,真是活該。”

“那為什麼不報複我?我不是罪魁禍首?”

“對你,怎麼能那麼簡單?”明薇走了過來,帶著她常用的迪奧香水的氣息,像個夜晚的鬼魅一樣,欺身上來,將眼前的獵物緊緊纏住。“我要把你利用殆盡才丟棄。我要你永遠都忘不了我,永遠都無法擺脫我的陰影。我要你就那樣住在我的紀念館裏,孤單一生,直到老死。”

顧成均突然伸手抓住了明薇,臉幾乎是貼著她的,聲音低啞地說:“那就來吧。和我糾纏一輩子,我奉陪!”

明薇卻不屑地笑了,向後拉開了距離。

“你還記得我爸去世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守靈,你安慰我說:明薇,人死,不但意味著一段人生結束,還意味著下一段人生的開始。爸爸現在要開始他新的人生了,你該為他高興。你還記得吧?”

顧成均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你......”

“我現在過的就是嶄新的人生。我想組建一個新的人際關係網,而包括你在內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都要被我清掃出去。我現在日子過得很好,誰耐煩成天算那些舊賬?我隻求你以後高抬貴手,不要再在我和佑廷之間挑撥離間就好了。”

“你和他要是真的彼此信任,沒有裂痕,我又怎麼能插得進去?”

明薇怨恨地瞪了顧成均一眼,靠在柱子上,然後慢慢蹲坐了下來。

顧成均走過去,在她旁邊蹲下來。兩人的麵孔都是半明半暗,不似真人。明薇寧願當這是個夢,許多白日裏無法啟口的話,她能在夢裏都說出來。

“你的目的達到了,顧成均。他懷疑我,我們之間產生了芥蒂。你贏了,顧成均。可我依舊恨你。”

“如果恨我能讓你放棄他,那就恨我吧。”顧成均伸手摸著明薇的臉,摸到了濕意。她沉在黑暗中的眼睛在流淚。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明薇輕聲問,“你已經毀了我一次,還要毀我第二次嗎?”

顧成均半跪著,把明薇拉過來抱進懷裏。明薇有點抗拒,但是他的力量強大得不容置疑。

“你不明白我這五年是怎麼過來的,我活得簡直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我總是一次次夢到我提前衝回休息室,把你救了起來。或者夢到我一抱起你,你就變成了一堆白骨。我失眠,輕度抑鬱,看過心理醫生,吃了很長時間的藥。是你讓我重新活過來了,明薇。就像窒息的人終於呼吸到了空氣,就像瞎子終於重見光明。你不明白的。”

明薇閉著眼。顧成均身上的古龍水,還是那一款,她當年給他挑選的。她以前很喜歡靠在他懷裏聽他說話,這樣可以感受到他胸腔內有節奏的振動。

“我或許不明白。但是你該明白,覆水難收。你隻屬於我的過去,不屬於我的將來。”

顧成均扣著明薇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的將來有沒有我,是我說了算!”

說罷,他拉過明薇,不容置疑地捕獲住她的唇。明薇呆呆地由著他吻,眼睛睜著,無神地望著那個佇立在不遠處的身影。那人穿著淺藍色襯衫,係著領帶,俊雅斯文,臉上一片冷漠。旁邊有女客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笑著把他拉走。美酒和紅唇都同時送到他唇邊,就看他先品嚐哪個。

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寂寞?

明薇死了心地閉上了眼睛,由著顧成均進一步攻城略地。六年夫妻,就算他們真的睡了,也不過是重溫舊時光,算是義務支援了一回單身的前夫。誰知道呢?也許他們倆還真的可以重新湊成一對。畢竟你洗過我的臭襪子,我看過你身上的贅肉,大家都沒有什麼秘密。

一隻大手突然揪住顧成均的領子,將他扯開,堅硬的拳頭帶著風呼嘯而來,捶在他臉上。顧成均防備不及,跌倒在一邊。

明薇還麻木地坐在地上,裙子淩亂,露出了一邊潔白的肩膀。唐佑廷粗暴地攏著她的衣服,然後一把將她拉起來,在眾人的注目中拽著她離開了宴會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