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甄惜現在怎麼樣了?”明薇突然問。
顧成均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便說:“她在戒毒,在國外的一個戒毒中心裏。我昨天才和她通過電話,精神還不錯。”
“她還會回來嗎?”
“你想她回來嗎?”
“無所謂。”明薇用筷子叉著一個魚肉丸子,慢慢地啃著,“她元氣大傷,很難翻身了。不過反正她已經把錢賺夠了,可以投資做點生意,或者嫁人,都比重操舊業要強。”
“她也是這麼想的。”顧成均說,“她打算去加拿大住一段時間,她爸爸都已經開始處理她城裏的幾處物業了。”
“現在賣房倒是個好時機。”明薇斟酌了一下,低聲問,“蘇可晴呢?”
“按照法律,她要在日本服刑,估計會有一兩年的緩刑。”
“她......有說什麼嗎?”
“她認為是甄惜的失誤才害了她,一度還想豁出去爆料,但是她不可能永遠不回國。聽律師說,她現在很平靜,等待開庭中。怎麼,你心軟了?”
“有點。”明薇苦笑,“不過她自己有錯,就該承擔這個錯誤。隻是,我想起她的時候,就會回憶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們同一批進的公司,住一間宿舍。那時候的她也是個單純天真的女孩子,充滿了朝氣和野心。可短短六年不到,就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了。”
“這就是娛樂圈。人踏進這裏,就等於回爐重造一次。”
明薇看著顧成均,“你也玩弄過她的命運。”
“我給了她一個出道的好機會,這是恩賜。”顧成均說得理所當然,又十分冷漠。“她本可以就這個機會展開她完美的人生。是她自己沒有把握好自己,一開始就走歪門邪道。一個不會好好走路的人,機會於她也隻是浪費。”
吃完了飯,顧成均主動去洗碗。明薇坐在客廳裏擺弄著手機,給朋友發拜年的短信。
鍾天瑤大年三十還在外麵拍戲,接到她的短信,打電話來訴苦。顧成均一邊洗碗,一邊看明薇窩在沙發上和朋友嘻嘻哈哈地說笑,自己也不由跟著笑了。
如果時光能在此刻停止該多好。
結束了和鍾天瑤的通話,明薇繼續發短信拜年,唐佑廷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把這個名字點中了。
作為後輩,也該發個拜年短信示意一下,這是禮貌吧。
於是明薇寫了一條中規中矩的短信:
周明薇祝您新年事業一帆風順、身體健康、全家幸福。
寫完了以後明薇反複看了看,怎麼看怎麼像是那種最沒創意的群發短信。明薇滿意地點了點頭,給唐佑廷發了過去。
唐佑廷收到短信的時候,正坐在春晚的化妝間裏等候上場。他握著手機,靜靜注視著屏幕,把這條簡短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將會在這個有著數億人收看的晚會上演一個單人節目——唱一首歌曲。能上春晚,是所有藝人的夢想,所以當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工作室的工作人員和歌迷們都歡欣鼓舞,而那個時候,唐佑廷卻安靜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觀。
他曾經有一個可以分享這一切的人,但是那個人已經不在自己身旁。他們互相傷害,終於彼此推開了對方,隻留下自己在苟延殘喘。心中的傷或許會有愈合的一天,但是遺憾,將會伴隨終生,直到死亡。
他們自從那次分別後就再沒聯絡。這條語氣生疏的拜年短信,是他這些天來第一次從她那裏得到的隻言片語。她應該過得很好,顧成均有她想要的成熟穩重和無微不至的關照。她有了更好的,也會很快放下他。
唐佑廷不知道該回一句什麼短信才好。他可以模仿明薇的語氣,客氣地回一句“謝謝,也祝你新春快樂”。但是他狠不下這個心。他始終忘不了那日在池塘邊的一幕,自己瘋了一般往人群裏衝,已然魂不附體。他真沒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他隻怕自己這次會不顧一切地撲回去,抱住她,像個無賴一樣糾纏著不放。
他的驕傲不允許他那麼做,但是他的整個身體卻是在這樣渴望。
“唐先生,您該過來候場了。”工作人員進來通知。唐佑廷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交給老劉,跟著工作人員走了出去。
已經排練過數日的舞台表演,對於唐佑廷來說已是輕車熟路。他輕鬆自在地站在燈光下,明朗地笑著,隨著音樂歌唱,和伴舞的演員互動。在這樣一個辭舊迎新、合家團圓的日子,他一個人唱著快樂的歌,強顏歡笑,心中卻已是累累傷痕。
望著場下無數張笑臉,唐佑廷突然意識到,這還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那個可以分享他歡樂和憂傷的人,並沒有在後台等待著他。
明薇陸陸續續收到許多短信,卻沒有一條來自唐佑廷,她捏著手機的手心裏滿是汗。電視裏正在說相聲,顧成均跟著電視機裏的人一起笑。所有人都很快樂,此時此刻,世界上是不應該有憂傷的。離別的痛楚,也應該被深埋在心底。
“我去一下洗手間。”明薇起身,上了樓。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明薇靠著門,慢慢滑坐在地上。她抱著膝蓋,低聲苦笑起來。這裏很安靜,聽不到那些屬於別人的快樂的笑聲。她捂著胸口,努力讓痛楚平複下來。她現在心髒健康,不會再發病死亡。可是有那麼一瞬間,她寧願自己還是當年的張明薇。心碎了,就死得幹幹淨淨,也不用像她現在這樣活著受罪。
樓下的電視裏正在播放的是唐佑廷唱歌的節目。顧成均端起紅酒,對著電視裏的男人舉起了酒杯。
“多謝成全。”
明薇恢複如常下樓來的時候,唐佑廷的節目已經結束,換成了一群大媽在扭秧歌。明薇身心疲憊,不打算等到午夜敲鍾,想要提前去休息了。顧成均和她道了晚安,目送她回房。
聯歡晚會裏,眾多藝人齊聚舞台,準備敲響新年的鍾聲。明薇留在沙發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顧成均猶豫片刻,拿起了手機。
來信的人名是一個“_”的符號,點開來,隻有一句簡短的話:“你一個人嗎?”
顧成均盯著手機屏幕冷冷地笑了。
這時,第二條短信又來了:“你在哪裏?我想見你。”
難怪分了半天還斷不幹淨。兩個人都是拖泥帶水的性格,前進一步之後,往往又倒退三步,這樣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盡頭?
顧成均望了一眼安靜的二樓,在手機裏輸入“你在哪裏?”,然後發了過去。
對方很快回複:“我還在演播大廳,你一個人在家?”
回得這麼快,可見對方正守著手機。顧成均愉悅地哼笑著,回複:“不是一個人。”
對方久久沒有回應。
就在顧成均以為那人放棄了的時候,電話打進來了。手機無聲地震動著,屏幕上的“_”符號笑得是那麼開心。
顧成均忽然明白過來,唐佑廷名字的縮寫是“TYT”,一張哭臉,難怪明薇用笑臉的符號來代替了他的名字。
來電中斷了,隨後又打了進來。顧成均置之不理,也不打算把手機給明薇。
今晚是特別的,今晚明薇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他不會和任何一個人分享。
等到顧成均洗漱完,回客廳關電視的時候,手機裏已經有十來個未接來電,統統都是“_”打來的。顧成均倒是為唐佑廷的爆發驚訝了,他幹脆拿起手機,打算關機,這個時候,又有電話打了進來。這次顯示的,是“劉勁導演”。
這是《白露》的導演。
顧成均猶豫了片刻,接通了電話。
“你終於肯接電話了?”卻是唐佑廷的聲音傳了過來。
顧成均一愣,哂笑了起來。
“我借了劉導的手機給你打電話。沒辦法,誰叫你不肯接我的電話。你在哪裏?能出來一下嗎?我想見你。”
顧成均沒有出聲。
唐佑廷的話語有些混亂,“你在生我的氣?我知道我是個混蛋。我真的去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我剛才站在舞台上,滿腦子都是你。我明白過來,就算我取得再大的成就,如果沒有你和我分享,那些成就便毫無意義。我錯了,我不該任性,我傷了你的心,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這次,我不會再搞砸了。我發誓!”
多熟悉的話,好像他也這麼哀求過明薇。大概每一個想回頭的男人都會這麼說吧。顧成均靜靜的笑容裏充滿了譏諷與自嘲。
幸好是他接了這電話。
“明薇?你在聽嗎?”唐佑廷呼喚著,“回我一句吧。就算是拒絕,我也想聽到你的聲音。我真的,很想你......”
顧成均輕歎一聲,“唐佑廷,是我。”
對方沉默了片刻,惱怒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顧成均,怎麼是你接的電話。”
“因為明薇在我這裏。”顧成均愉快地說,“她媽出去旅遊了,她不想一個人過春節,就到我這裏來了。很抱歉,我還以為是劉導演找她有事,才幫她接了電話,我並不知道是你。”
“讓明薇接電話。”
顧成均輕捂著手機,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後才對著手機說:“她睡得很沉。你還是明天再打過來吧。”顧成均停頓片刻,意味深長地笑著說,“她今晚很累。”
唐佑廷的聲音幹澀生硬,“你們......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呢?”顧成均反問,“唐佑廷,其實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給明薇打這樣的電話了。如果你女朋友的前男友總是這樣來騷擾,你會高興嗎?希望你尊重一下明薇的選擇。”
“這是她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現在,我的意思,也就是她的意思。唐佑廷,拿出你男人的尊嚴,做一個爽利幹脆的前任男友吧,不要再來糾纏明薇了。她雖然會傷心一段時間,但是總會熬過去的。我會照顧好她,你就不用再惦記了。”
唐佑廷咬著牙掛斷了電話。老劉急忙把手機還到了劉導演助理的手中。
“回家吧,佑廷。”老劉說,“你今晚要回你爸家吧?今天可是除夕呀。”
除夕的夜晚,街上來往的車輛已經明顯少了很多,往日熱鬧的店鋪也全部關了門。鞭炮聲從城市各個角落傳來,萬家燈火下,是一家人和樂融融的笑臉。即便是路上的車,也都在匆匆趕往一個溫暖的地方。
唐佑廷開著車,像個幽靈一樣在城市裏遊蕩。他想有個地方能停下來,卻找不到方向。
明薇在客房的床上醒了過來。時間還很早,天剛蒙蒙亮。但是這一醒來,就再沒了睡意。
房間裏很靜,靜得好像缺少了點什麼東西。和往年過年不一樣,今年大年初一,沒有了媽媽做早飯的聲音,沒有了鄰居的鞭炮聲,也沒有了響個不停的手機鈴聲。
手機!
她的手機不在身邊,應該是落在客廳裏了。唐佑廷後來有回她短信嗎?
明薇赤著腳跳下床,匆匆跑下樓。手機就放在客廳茶幾上。她開了機,沒有新短信,沒有未接來電,幹淨得就像窗外雪後的大地。
顧成均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望著客廳。明薇靜靜地屈膝坐在寬大的窗台上,窗外院子裏的白雪將她濡濕的臉映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輕輕走過去,從她手裏抽出手機,放在一邊,然後將她擁入懷裏。
“我不想你哭。但是這個時候,我真希望那個讓你哭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