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頑疾難解(2 / 3)

“說什麼呢?!什麼叫養不大。”

吳子琪“呸呸呸”幾口,“我童言無忌。我們家青諾長命百歲。”

席慕凡一口氣喝下一大杯,“琪琪,在工商局備案時我們說過的話你忘了嗎?!”

等備案的空隙,夫妻倆有個短暫的交流。就是那次交流,兩個人約定公司不錄用親戚朋友。見他說到正題,吳子琪不慌不忙應對,“子濤是個特例。除此之外,我不會再向你開任何口。”

其實,席慕凡寧可是吳子琪為其他人張口。他太清楚自己小舅子的為人了,大事做不來,小事不願做,典型的眼高手低之人,如果不是嶽父那份退休金,吳子濤早就喝西北風了,“子濤來鄭州上班,住哪?”

吳子琪不是沒考慮過這些,住自己家不太現實,房子太小,讓吳子濤在客廳對付個兩三宿還成,長時間還是不方便,“讓他自己想辦法,他願意來,自然就該想到這些。”

“是他願意來,還是你媽讓他來的?!”嶽母一輩子強勢慣了,現在雖然已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還是改不掉事事當家做主的毛病。席慕凡很不讚成嶽母的這種做法。他認為吳子濤之所以這樣是嶽母一手造成的。俗話說,慈母多敗兒,這話一點不錯,但用在吳家母子身上,改為強母多敗兒比較妥當。

聽席慕凡說得不怎麼客氣,吳子琪臉一唬就嗆他,“是我媽讓來的,怎麼了?要不是我媽那二十萬元錢,你能有今天這房子住?忘恩負義的小人嘴臉。”

席慕凡有點惱,他把杯子重重往餐桌上一放,“我忘恩負義?!你媽現在住的房子我出了多少錢?!如果不是那四十萬元錢,你們家能在縣城安上家。做人要知足常樂,說話要知道深淺,琪琪,你想想,我媽我爸還生活在農村,難道我不知道城市生活水平比農村高?!”

吳子琪的杯子放得更重,自然,發出的聲響更大,“我不管,反正隻要子濤不進公司,咱這家就別打算安穩往下過。”

就這樣,席慕凡再一次向妻子妥協。他不希望家裏天天都是雞飛狗跳的爭吵。

可是,事態也確實如席慕凡所料。吳子濤確實不適合在規章製度嚴明的公司上班,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聚眾賭博常常被部門領導點名批評,這些如果都算不上是原則性問題的話,作為公司重要崗位調度,收受公司轄下司機回扣,根據回扣多少決定派哪輛車外出運貨,就已經觸碰了底線。這讓席慕凡無比震怒,他很希望查證之後讓吳子濤離開,可是,正是因為吳子濤的特殊身份,公司員工敢怒不敢言。席慕凡希望得到的證據沒人敢去查證,而他自己,無法親自去做這種事,自抽耳光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吳子琪的反應。

直到一個契機出現,他才找到機會懲治吳子濤。

這個契機就是新來的財務部部長拿著長長的單據征詢席慕凡的意見,“席總,吳子濤公車私用現象十分嚴重,這是調來的私用路段裏程公裏數,要不要把汽油錢扣下來。”

席慕凡心裏憋著的滿滿一肚氣子頓時找到爆發口,“扣。”

就這樣,吳子濤每天上班往返於鄭州與新鄭的汽油錢全扣出回來。而這些,席慕凡並沒有告訴吳子琪。

吳子琪知道時,已是吳子濤工資被扣的第三個月。

那天,吳子琪剛剛把女兒席青諾送到鋼琴老師家,吳母的電話來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

吳子琪懵了,給老師交待一聲後就衝到了公司,把席慕凡從會議室叫出來就要往新鄭趕,她要他給母親一個說法。

吳子琪之所以如此震怒,並不完全是因為母親的責怪,她覺得席慕凡惡意欺騙了她,他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狠狠地修理了自己的弟弟,這感覺跟在母親麵前抽她一耳光是一個性質。

會議結束後就要與壹家簽約。壹家是合資企業,物流量極大,席慕凡自然不願意臨時改變簽約時間,這是對客戶的不尊重,結果很有可能是合約不能順利簽訂。

很顯然的是,吳子琪已經不顧及後果了,她恨恨瞪視著席慕凡,“現在跟我走,還是離婚,你選擇一樣?”

席慕凡關上辦公室門,“琪琪,不要鬧。要去也不急於這一時,馬上就是簽約時間,下午咱再去新鄭。”

“你就告訴我,你現在走還是不走?”吳子琪的淚已經順臉而下,“如果走,請馬上走。如果不走,明天我們去離婚。”

退無可退的席慕凡閉一下眼睛,“琪琪,你了解情況嗎?”

事件起始從母親的責罵中她已知道的差不多,“不就是子濤開著車回新鄭了嘛。”

“他還沒到備車的級別。每天這麼公車私用,公司是有製度的。”席慕凡壓著隱怒,“你也知道,公司還有另外兩個股東,子濤的行為損害的不隻是我一個人的利益。”

“那你出資給子濤在鄭州買套房,這錢算他借你的。”這是母親的要求,此時吳子琪還分辨不出這是母親的氣話,還是老太太真有這打算。

聽到這種不客氣的借債方式,席慕凡愣了,愣過之後就冷靜了,“這不可能。”

“既然這樣,跟我回新鄭吧。”

“可以。不過,給我十分鍾安排一下簽約的事。”席慕凡不再看吳子琪,她的行為傷了他的心,他突然感覺她離他很遠,遠到他有點看不清她,讓他感受不到夫妻間那種心貼著心的溫暖感覺。

席慕凡一直搞不明白,人家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歡喜,可他怎麼從來沒有感受到嶽母的喜歡呢?!以前因為家庭貧困無力為吳子琪提供好的生活,嶽母看他不順眼他理解。但是,那個時期隻有短短兩年,他和吳子琪成婚的第三年,經濟情況已有好轉,吳子琪和與她同年齡的鄭州本地女子比起來生活質量隻高不低,可是,即便是這樣,嶽母對他依然不冷不熱。

為此,他曾經用玩笑話口氣問吳子琪,她母親是不是對他有意見。

那時的吳子琪也笑著回答他,誰讓你這個窮小子娶了她最寶貴的女兒呢。

席慕凡不樂意了,說,以前窮不代表永遠窮嘛,有些男人是不窮,但卻是標準的斷不了奶的啃老一族,我娶你是你的福氣,多麼優秀的潛力股啊。再說了,我沒發現你這個女兒在你媽眼裏有多寶貴,在你家最寶貴的是子濤,然後是子妍,最後才是你。

子妍是吳子琪小叔家的女兒。因為小叔意外去世,子妍就跟著吳母生活。小丫頭機靈,從五歲時就隨著姐弟二人叫吳父吳母爸爸媽媽。

聽他說得酸溜溜的,吳子琪笑了,說,每個當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一開始就嫁到好人家,你家有什麼啊,瞧瞧你們家為我們辦的結婚酒席。

一聽這話,席慕凡就不開口了。而且,以後再不提這茬。

車子飛馳,席慕凡心中的怒氣節節攀升。從他離開公司到現在已有半個多小時,簽約儀式應該接近尾聲,可是被他臨時安排的公司副總周波卻沒來一個電話,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難道簽約過程出現了岔子?

而吳子琪仍然在怔怔出神。

席慕凡冷冷一笑,“你也不知道吧?!”

吳子琪從膝上包裏拿出麵巾紙,仔仔細細擦幹淨兩頰眼淚後看向席慕凡,“慕凡,他們是我的父母,我沒有選擇。”

氣憤中的席慕凡沒有覺察出妻子情緒上的變化,他再次憤而打斷她的話,“但你可以指出他們所做的不妥當之處。就如今天,你明明知道是公司跟壹家簽約的日子,可你卻逼著我回新鄭給你的父母解釋子濤的事。”

這時候的吳子琪已經平靜了不少,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過激。為拿下壹家的業務,席慕凡已經運作了半年,壹家分管調運這方麵的經理極其能喝,席慕凡與此人打交道時曾大醉過六次,今天終於要簽約了,她卻把他拉離了簽約現場。她在內心暗自禱告,希望此次簽約能夠順利,“聽我說完。慕凡。我爸媽有我和子濤,還有叔叔家的子妍,總共三個孩子要養。他們在經濟最緊張的時候不止一次借錢給我們。如果沒有那二十萬元,說不定我們至今還生活在出租房裏,如果他們沒有一次又一次的托朋友貸款給我們,我們會有公司嗎?會有今天這種日子過嗎?”

公司創立之初的注冊資金有缺口,這筆資金雖然隻是在注冊時驗證一下在席慕凡戶口上即可。但是夫妻兩人沒有那麼大的財力,這時候,吳母再次逼迫吳父,去找其在鎮農村信用社的遠房親戚短期拆借一下。席慕凡的公司尚未成立,這是有風險的事,吳父硬生生把自己的麵子撕下來卷巴卷巴塞進口袋,用自己的老臉求來了這筆沒有擔保的短期貸款。

吳子琪所言不虛。這是吳家的另外一個大恩。但是席慕凡對這種幫了忙後就有無窮無盡的報恩要求厭煩到了極點,而且,妻子沒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席慕凡隻得再重複一遍自己的要求,“這些我不否認。但這種無條件的報恩有盡頭嗎?如果有,請給我一個確切的時間。”

吳子琪盯著席慕凡很久後搖搖頭。

這雖然在席慕凡意料之中,但他仍然很失望。他沉默一會兒後輕輕歎口氣,說,“可是,我厭倦了這種生活。”

吳子琪驚呆了,離婚是她氣頭上的話。她吃準他不會離,所以才會有恃無恐讓他做選擇。可是,她沒有料到的是席慕凡會說出那句話。他對目前的生活感到厭倦了。

從戀愛起,她從來沒對他有過懷疑,她堅信,有著深厚感情基礎的他們,任何時候都不會背棄對方。離婚,永遠不可能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但是,結婚的第七個年頭,他竟然對她說,他厭倦了與她在一起的生活。

雖然,她明白他厭倦的不是她,但她依然傷心了。她不能想象離了他的生活還能稱之為生活嗎?她也不能想象女兒沒有了爸爸會怎麼樣?

她呆呆地收回目光望向前方。高速路蜿蜒綿長,一眼望不到盡頭。而她的婚姻似乎已經走到盡頭。

母親的咄咄逼人,愛人的不理解,在這雙重的壓力下,她突然覺得身心俱疲,活著就是為了這麼累的生活嗎?如果是,她寧可選擇結束。太累了,也許,真應該結束這一切。下意識的,吳子琪的手放在車門手柄上。扳一下,沒開,她突然笑了,車子是自動上鎖的,怎麼忘記了。於是伸手去扳車門門鎖。

後視鏡裏,後麵緊跟著一輛豐田SUV,車速很快。她知道,跨下車門,這些痛苦立即就能結束。

感覺到妻子的沉默,席慕凡再次歎氣,“這種生活我很累。”

吳子琪微笑,“那麼,就結束它吧。結束讓我們都覺得累的生活,這讓一切都結束吧。”

席慕凡沒有與妻子離婚的意思,這雖然是他的心裏話,可是,他確實隻想發發感慨而已。因而,聽到妻子這麼說,他很意外,也就不自覺看向吳子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