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後,鬼叔叔朗聲大笑,“臭丫頭,別忘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轉什麼腦筋我還猜不出來。”
這話成功勾起滿腹的委屈,“既然我想什麼你都知道,還不買完東西再回山。你明明知道我等了好久才等來這次下山的機會。”
“讓你蒙麵紗是有理由的,你不聽話……”
“什麼理由?”
鬼叔叔咂咂嘴,沒回答。
“我娘在躲什麼人?”自我記事就住在這深山老林裏,鎮上那些人自然不認識我。我與娘親長得極像,我的猜測有足夠的理由。
“你娘親想讓你知道時自然會告訴你。”鬼叔叔臉色凝重起來。
“鬼叔叔!”我拖長聲音求他。
“趕緊回穀。”鬼叔叔不為所動。
吽!
悠長而遼遠的牛角聲劃破靜寂回蕩傳過來。我趕緊停步側耳靜聽。這聲音我不陌生,近幾年每到這時節都會出現。
吽!
又是一聲傳來,我認定就是往年那些人。我抑住心頭高興,興奮地轉身,“這些北奴人今年進山遊獵的時間比往年晚了些。現在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我瞧瞧去。”
鬼叔叔擋在我麵前,“回去。”
我搬出往常無往不勝的磨人功夫,“我就去瞧一眼,晚飯前肯定回來,娘親不會知道的。”
鬼叔叔不為所動,“回穀。”
“去年你就讓我去了,我嘴很嚴的。”我軟硬兼施“誘導”他,其實潛台詞很清楚:他要是再阻攔下去,我有可能一不小心對娘親說漏嘴。
鬼叔叔顯然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他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做人就要知錯就改。”
我天生不是打小報告的人,況且對象還是我敬愛的鬼叔叔,泄下氣來的我蔫頭耷腦扯開袖子對懶洋洋的晃晃訴苦,“現在我隻有你了。”
晃晃頭都不抬,鬼叔叔哈哈大笑。
我戀戀不舍朝聲音傳來的山穀望時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於是,裝作順從往穀中走,走了幾步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準備從鬼叔叔身邊穿過去。我快,他更快,我眼前一花,他仍如剛才一樣擋在我前麵,甚至笑容也沒變,“小丫頭,你似乎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
我氣哼哼刹住身子,“刀疤臉,我以後就叫你留一手。”
他蹙眉想了想,“今年大雪封山的時間應該比往年早,回穀我和小姐再商量商量,開春前這幾個月得加緊你的武術課業,省得你覺得我教功夫留一手。”
我聽的頭一蒙,“師父大人在上,小徒我剛才說錯話,現在向您三鞠躬賠禮道歉。”
“不必了。你還是趕緊回穀吧!”
“師父,我就再玩一個時辰。”
“……”
“小半時辰總行吧?”
鬼叔叔含笑看著我不說行也不說不行,我諂媚的笑僵在臉上,“我回穀也行,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們為什麼不住山下鎮子裏?”
“山裏多好啊!空氣清新,鳥語花香。”
“山下的女子為什麼不用蒙麵紗?”
鬼叔叔斂了笑,“蠻兒,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娘親到底在躲什麼人,我爹爹在哪?”
鬼叔叔把木馬流車背上的糧食褡褳扶正後輕聲一歎,“這些問題還是由小姐告訴你為好。不過在問小姐前你要考慮清楚,是等小姐主動告訴你,還是由你去問。”
他的聲音聽起來滿是心酸,我的心情也不由低沉起來,決定以後不再問這類問題,我真心不想娘親和鬼叔叔難過。兩人默行一陣,鬼叔叔突然開口提醒,“你娘在穀口。”
我抬起頭,娘親站在穀口那根常青藤邊,米白蠶絲衣逶迤一地,我斂去滿腹心事朝她飛縱而去:“娘親,蠻兒回來了。”
娘親滿臉慈愛牽住我的手,話卻是對鬼叔叔說的,“蠻兒還聽你的話吧?”
鬼叔叔看我一眼,我趕緊對他擠眉弄眼,示意他不可向娘親說路上發生那些事,他眼裏全是笑:“蠻丫頭很是聽話。”
娘親狐疑地看我一眼,“真聽話?”
鬼叔叔笑容滿麵,“真聽話!”
娘親牽著我往回走,“看來是真長大了。”
深秋的夜來得早,吃完晚飯已是月上中天。銀輝灑在被秋風吹得隻剩稀落枝葉的樹幹枝椏上,地上便勾勒出各種模樣斑駁的影子。
我一動不動站窗邊暗影處望著對麵。
對麵,廳堂窗子大開,娘親端坐於幾案上首,鬼叔叔坐在下首,“自楊成業陣亡朝中實無大將,朝中大事又多為奸人把持,皇上聽之任之,頗有故意為之的意思。另外,這幾年冗官冗兵冗費比前幾年隻強不弱,說積貧積弱絲毫不過分。唉!如果當年是少主繼位,朝廷哪會是如今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