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滄海一淚(1 / 3)

半個月後。

西域天山雪門。

慕容世家的人盡數被捉,關進了天山雪門的地牢裏,沒有人知道葉初寒想要做什麼,到底要折磨慕容世家的人到何時。

池塘邊,水聲悠悠。

葉初寒慢慢地調試著七弦琴,在一片雲霧籠罩中,他烏發垂瀉,映襯的那絕色的麵容更是霜一樣的白。

蓮花站在他的身後。

琴聲錚錚,響徹花穀,就像是多少個相互陪伴的日子,他修長的手指劃過琴弦,眉梢間一片絕代風華,她白衣如雪,身後的繁花盛開猶如重雲深處。

那一曲終罷!

他側身望蓮花,烏發如流泉傾瀉而下,他的眉梢間盡著溫柔笑意,“這首曲子,天下間,唯有你我才聽得到。”

蓮花的麵容恬淡,靜靜道:“門主最愛此曲,隻可惜此曲未免太過淒清,唯有奏者心酸,聽者落淚……”

葉初寒淡笑,“有你陪伴在我身側,我又怎會淒清?”

他自七弦琴前緩緩地站起身來,一襲霜白的衣裳纖塵不染,他走到蓮花的麵前,凝注著她清麗的麵容,微微一笑。

“倒是此次從慕容山莊回來,你對我的情,卻也冷淡了不少,還真讓我擔心呢。”

蓮花低頭,“蓮花不敢!”

“半個月了,你想見慕容胤嗎?”他這樣突兀的問了一句,卻未能如願在蓮花的麵容上看到半點動容。

蓮花淡然,“不想。”

“為什麼?”

“我從不見天山雪門的囚徒。”

葉初寒失笑,聲音很輕,“慕容胤對你也算是一片癡情,你真的如此狠心,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蓮花對慕容胤無情!”

葉初寒凝注著她,眼底一片銳利的顏色,“難道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在我折磨慕容胤的時候,隻要你的眉宇間稍微露出一點不舍,我就會毫不猶豫地讓他血濺當場!你隻不過是想要他……活下來。”

蓮花眸中的光芒如水波般一顫。

下意識間。

她捏緊手指,避開葉初寒銳利的眼神,她的聲音依然平整如初,“門主誤會了,蓮花從未這樣想過,慕容胤的生死與蓮花無關。”

葉初寒輕笑,“蓮花,你總是騙我,你很喜歡騙我麼?”

蓮花一驚,“蓮花不敢!”

葉初寒凝看著她純淨如蓮的麵容。

他的目光帶著一抹深邃的銳利,仿佛可以從她的眼中直接看到她的心裏去,將她企圖掩飾的一切全都看穿。

池塘旁,一時之間,安靜無聲。

葉初寒忽地微微一笑。

“其實我們是應該瞧瞧了,瞧瞧這位名滿天下的慕容胤公子,在斷了腿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花穀東苑。

寬敞華麗的樓閣大廳。

白玉鋪就的地麵一片燦然之光,幾盞粉紅色的紗燈照出來的燈光更是柔美至極,碩大的夜明珠更是讓整個大廳亮如白晝。

葉初寒在鋪著紫紅色絲絨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蓮花站在他的身側,美貌的垂鬢丫環已經走上來,為他遞上溫暖精致的焚香紫金手爐。

天山雪門的弟子將一個人帶了上來。

那人的雙腿早已經殘廢,明黃色的衣衫上血跡斑斑,雪一般的麵孔上沒有絲毫活氣,他的兩臂被人架起,向前拖行。

此人,正是慕容山莊的慕容胤!

葉初寒將手爐籠入袖中,笑吟吟地望著被帶進來的慕容胤。

天山雪門的弟子將慕容胤帶到大廳中央,鬆開手去,慕容胤便委頓在冰冷的玉石地麵上,他滿身傷痕,呼吸微弱極了。

他似很快就要死去了。

“慕容胤公子。”

葉初寒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葉初寒不辭辛苦從江南將你請到西域天山,不知你還住的慣否?”

慕容胤輕咳著,蒼白的嘴唇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葉初寒卻絲毫不以為意地一笑,悠閑地攏著手中的暖爐,“知道慕容公子一人在此定會寂寞,所以葉初寒特地擺了一盤棋,想要與慕容公子切磋技藝呢。”

慕容胤抬起頭,才看見在他的麵前是一張四方矮桌,矮桌上已經擺好了黑白棋盤,而琉璃盒子裏裝滿了黑白棋子。

葉初寒居然要與他對弈!

葉初寒緩步走到矮桌前,在慕容胤的對麵坐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慕容公子要黑子還是白子?”

慕容胤輕咳,盡管全身傷痕卻麵無懼色,“你還要耍什麼手段?!”

“世人都說慕容胤是天下第一仁善公子。”

葉初寒輕輕地撚弄著琉璃盒子裏的黑色棋子,那張猶如天山雪狐一般陰柔絕美的容顏有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所以我很想和慕容公子賭一場呢。”

“賭什麼?”

“賭人命!”葉初寒還是微笑著坐在矮桌一旁看著慕容胤,勾魂攝魄般狹長的眼眸中,笑容和煦如春。

他信手一指,便指向了一旁端著茶盞侍立的一名貌美丫鬟,含笑道:“我輸了她活著,若慕容公子輸了,她就非死不可!”

啪——

茶盞從丫鬟的手中落下,那名丫鬟驚恐地跪在地上,麵向冷笑的葉初寒,渾身如受驚的小獸般戰栗,“求門主饒命!求門主饒奴婢一命!”

葉初寒不言。

他慵懶地坐在柔軟的椅子上,看著麵色慘白的慕容胤,等待著他的回答。

慕容胤看也沒有看那棋盤一眼,從折斷的雙腿處所傳來的劇烈疼痛隨時都可以讓他昏厥過去,他卻還在硬撐著。

“門主視人命如草芥,慕容胤卻不能與你下這盤棋!”

嗒!

黑子從葉初寒的手中落下,掉落在琉璃盒子中。

葉初寒那總是微笑的麵龐上竟然出現了淡淡的悲戚,狹長的眼眸中竟也有了哀傷,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他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那就沒有辦法了,這可怪不得我,”他這樣說著,轉向了那個驚恐地跪在地上的美貌丫鬟,“那麼你就……非死不可了……”

也許會有人覺得葉初寒這一句話隻是笑言。

但是常伴葉初寒身邊的丫鬟,卻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句話意味著什麼,葉初寒一語剛落,那丫鬟陡然從地麵上站起來,瘋狂地朝著大廳門外疾奔。

但是。

那名奔跑中的丫鬟在奔出幾步後突然站住。

她直挺挺地站在了葉初寒幾步外的玉石地麵上,很慢很慢地低下頭,親眼看著那鮮紅的血滴,瞬間染紅了她衣衫的前襟,宛如瞬間開放的絕美花朵。

那是——致命的傷口。

利刃般的銀色軟鞭從她的背後貫穿了她的前胸,徹底擊碎了她的心髒,鮮血帶著內髒的碎片,從她的口中狂湧出來。

滿身是血的丫鬟顫抖著轉過頭去。

晶瑩的玉石地麵上,白衣的蓮花站在那裏,烏發如雲,她握著軟鞭的另一端,眼波寧靜,看著丫鬟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地癱軟下去……

左手迅速後撤,“唰”,銀軟鞭被她收回,精細的軟鞭,居然半點血絲也沒有沾染,依然冰寒刺目。

丫鬟的頭垂了下去,氣息已斷。

慕容胤震驚地看著這轉瞬間發生的殘忍一幕,他的目光從死去的丫鬟身上移開,茫然無措地轉向那銀鞭的主人。

白衣蓮花!

慕容胤的全身瘋狂地顫抖起來,他呆若木雞一般地凝視著蓮花,被悲憤焚燒的眸子中,充滿了震驚、不敢置信,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蓮花收回銀鞭,雪白的麵容有著冰冷的沉寂,她不看慕容胤一眼,漠然地轉過身,站在葉初寒的身側。

“隻因為慕容公子一句話,就可以害死一個人,慕容公子還真是狠心呢。”

葉初寒望著那張未落一字的玉棋盤,狹長秀雅的眼眸裏凝注笑意,細細沉吟道:“那麼下一局,我們應該賭誰的命呢?”

他含笑的聲音在慕容胤的耳邊輕輕飄過。

緊接著。

一陣鎖鏈撞擊之聲響起,似有一人,被踉踉蹌蹌地推了進來,然後撲倒在了慕容胤的麵前。

“十三哥。”那人的聲音沙啞不堪。

慕容胤的身體一慟,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在他的麵前,是遍地鱗傷的緋衣少年華辰。

華辰被精鋼所製的鎖鏈牢牢地鎖住,動彈不得,麵容上都是髒汙的血跡,散亂的烏發遮擋住曾英氣勃勃的麵孔。

華辰匍匐在地,雙手被鎖鏈反縛著,唯能呆呆地望著慕容胤。

慕容胤的嘴唇顫動,“華辰……”

華辰卻一眼看到了慕容胤徹底殘廢掉的斷腿。

瞬間,他心痛如絞。

他的雙目頓時之間血紅一片,仇恨的怒火在他的身體裏熊熊地燃燒起來,困獸般轉過頭,朝著葉初寒發狠地嘶喊道:

“我要殺了你們——!”

他悲慟地踉蹌起身,不顧一切地朝著幾步外的葉初寒衝來,滿腔憤怒幾乎燃燒了他,他恨不得殺了天山雪門的所有人。

瞬間。

一條銀色的軟鞭在他的眼前猶如劇毒的蛇信般閃過!

華辰躲閃不及。

他的麵頰,頓時多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華辰還未來得及看得清自己是被何物掃中,隻覺得眼前一道白影閃過,他的身體在硬生生地挨了兩掌之後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狠狠地撞在石壁上。

冰冷的銀色軟鞭已經毫不留情地纏住了他的咽喉。

華辰跌倒在地,由於雙手被反縛,他不能掙脫纏繞在自己脖頸處的軟鞭,隻能一麵艱難地呼吸著,一麵抬頭看清楚眼前的人。

他的眼瞳刹那間縮緊,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妖女———!”

蓮花站在他的麵前。

她握住手中的銀色軟鞭,軟鞭的另一端如毒蛇一般纏繞在華辰的脖子上,隻要她稍稍用力,就可以將他勒死在自己的麵前。

然而。

就在那一瞬間。

一種異樣的感覺忽地闖入她的心中。

蓮花下意識地轉過頭,頓時間,有一束目光,將她死死地定在原地,全身上下瞬間一片冰冷猶如掉入冰窟之中。

慕容胤無聲地看著她。

他隻是靜靜地凝望著蓮花,那雙曾經清澈溫存的眼眸中,現在卻多的是一份冷漠,一份絕望的冷漠。

“請蓮花姑娘手下留情……”

他一字一字說著,虛弱不堪的身體仿佛是狂風中的一片落葉,隨時都會被撕的粉碎,沒有人可以形容他那一瞬的聲音,有著怎樣的痛楚浸入骨髓……

“這盤棋……我還沒有輸……”

蓮花的臉色蒼白,她的手指一軟。

銀色的軟鞭從華辰的脖頸上落下,軟軟地落在了東苑裏冰冷的地麵上,早已經失卻了那份森寒的殺氣。

葉初寒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

慕容胤呼吸微弱,雙腿血跡斑斑,他吃力地伸出手指,顫抖著取過一枚白子,在玉棋盤上緩緩落子。

華辰的命,就在這盤棋上!

那一盤生死棋局才剛剛擺開,整個東苑,所有人就已經凝神屏氣,不敢發出一點嘈雜之音。

寂靜的廳內,隻聞棋子落下之聲。

葉初寒下棋,鋒芒畢現,步步緊逼,攻城掠地毫不容讓,慕容胤步步設防,滴水不漏,每一步都是計算縝密,有餘不盡……

隻是……

蓮花的目光投向慕容胤那越來越蒼白的麵孔上,密密的細汗從他的額頭滲出來,他身負重傷,卻還要遭受如此心力交瘁的折磨。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葉初寒唇角含笑,愈發地氣定神閑,而慕容胤麵無血色,呼吸愈加沉重,仿佛隨時都可以不支倒地。

驀地。

就在慕容胤拈起一顆白子的刹那,他的身體陡然一震,不可抑製的咳嗽從他的唇間彌漫出來,他捂住嘴唇,鮮紅的血從他的指縫間湧出來。

被天山雪門的弟子按住的華辰驚駭呼喊,淚狂湧而出,“十三哥,別再下這盤棋,華辰……華辰願意死——!”

咳咳咳……

整個大廳,都是慕容胤痛苦窒息的咳聲。

如小溪一般汩汩流下的血,流滿了慕容胤捂住嘴唇的整個手掌,他顫抖著捏住那枚白色的棋子,劇烈的咳嗽著……

葉初寒抬眸看他,氣定神閑地拈弄著手中的黑色棋子,輕輕地笑,“這一盤棋,慕容公子還要下嗎?”

慕容胤沒有說話。

他隻是捂住自己血跡斑斑的嘴唇,凝神貫注看著那一盤棋局,將手中那一枚棋子慢慢地落在了棋盤上。

白色的棋子,已經轉為血紅!

葉初寒捏棋的手指頓在半空中。

他的目光凝注在慕容胤死灰般沉暗的麵容上,犀利的目光掃過他的麵孔,又慢慢地投注在站在一旁的蓮花身上。

蓮花硬生生地站在那裏,用力地握緊手中的銀鞭,潔白的容顏上沒有一絲起伏的表情,隻是那雙眼眸,那雙水一般的眼眸裏有著一抹空曠僵凝的光,將她不可以宣泄出來的全部感情埋藏。

葉初寒落下棋子。

棋盤上,黑子已經陷入了白子的包圍之中,葉初寒咄咄逼人的進攻被慕容胤層層防備之下化解,白子已經占據了大半江山。

這一盤棋,葉初寒輸了。

落下最後一子,葉初寒望著絞盡心血的慕容胤,慵懶地一笑,“慕容胤,你贏了,我不殺華辰!”

就在葉初寒說完那一句話後!

嘩啦……

黑白棋子紛紛落下……

麵色慘白的慕容胤殫精竭慮,再也無力說些什麼,他已經虛弱不堪,頭朝下徑直倒在棋盤上,那單薄卻如一張白紙一般的身體順著矮桌徑直栽倒下去,摔倒在冰冷的玉石地麵上,昏厥過去……

“十三哥——”

華辰心痛欲裂,滾燙的眼淚湧出眼眶,聲音帶著刺骨的沉痛與絕望,“葉初寒,我要殺了你——!”

蓮花的身體在慕容胤昏厥的刹那重重地一顫,她死死地捏住手中的銀鞭,尖銳的指甲狠狠地刺入手心的肌膚裏,卻覺不到半點疼痛。

……

……

“慕容胤對你也算是一片癡情,你真的如此狠心,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蓮花對慕容胤無情!”

他凝注著她,眼底一片銳利的顏色,“難道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在我折磨慕容胤的時候,隻要你的眉宇間稍微露出一點不舍,我就會毫不猶豫地讓他血濺當場!你隻不過是想要他……活下來。”

……

……

這是怎樣一種絕望的愧痛……

不能走過去扶他,不能對他流露出半點不舍之色。

不能……害死他……

東苑外。

忽地,一個女子的聲音緩慢冰冷的響起,“蓮花,門主一向最疼你了,現在,有人說要殺門主,你還不殺了他?!還敢幫著外人說話!”

走進來的是已經失寵的葉初寒侍妾媚姬。

她一路闖到這裏來,也不過是拚死孤注一擲,企圖再次引起葉初寒的注意,重拾往日的恩寵罷了。

所以她一走進來,根本不看任何人,隻是一味盯著對華辰手下留情的蓮花,因為蓮花是她最大的敵人。

她要葉初寒重新回到她的身邊來。

葉初寒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已經忘記了好久的媚姬,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笑吟吟地將媚姬攬到了自己懷裏。

“媚姬,你要讓我看到你對我的忠心嗎?”

“媚姬對門主,一直以來都是忠心不二的,”麵對葉初寒溫柔無限的微笑,媚姬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堅定一些。

“隻要門主吩咐,我願意為門主做任何事情。”

“是嗎?”

葉初寒靠近媚姬貝殼般瑩潤的耳側,俊美無比地微笑著,在她的耳旁低聲呢喃道:“那麼,你過去,代替蓮花把那個人給我殺了。”

蓮花一怔。

她麵色蒼白地看著一臉冷笑的葉初寒。

媚姬卻無限柔情地嫣然一笑,烏黑的雲鬢上,瓔珞叮當,“是,媚姬領命,媚姬這就為門主將這個礙眼的人除去。”

她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前,隨手取過了一把利劍。

誰會想到,這個柔弱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的媚姬,居然有著如此狠毒的心腸,葉初寒要她去殺一個人,對於她來說,就跟掃去一粒灰塵般簡單。

她持劍走到了華辰的麵前。

華辰全身都被鎖鏈鎖住,他的臉上有著血汙的痕跡,頭發散亂,然而他的視線,卻在媚姬走進來的那一刻,就死死地定在了媚姬身上。

他呆呆地看著媚姬,恍若僵凝。

媚姬卻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在她的眼裏,他隻不過是天山雪門的一個階下囚,她重得葉初寒寵愛的一個工具。

冰冷的長刃對準了狼狽不堪的華辰。

媚姬望著華辰,雙手握劍,她冷淡地笑笑,“你希望我這一劍刺到你什麼地方?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華辰抬起頭望著她,他的呼吸很輕很輕,似乎就要停止。

媚姬卻蹙起眉宇,冷冷地斥他,“看什麼看?!你以為我不敢要了你的命麼?!”

仿佛是為了證明她真的敢!

媚姬手臂一揮,唰!鋒利的劍刃自華辰的胸口平平地劃過,那一劍,割裂了他緋紅的衣衫,在胸口留下一道長長的刀痕,鮮血蔓延……

華辰卻未倒地!

媚姬揚起唇角,柔美的麵孔上,有著一抹冰冷的笑容綻放,“不過是個階下之囚,也敢覬覦我的美色,我的心裏一直都隻有葉門主一人,你若再敢看我一眼,我就剜了你那雙眼睛,聽到沒有?!”

媚姬重新舉起了長劍。

冰冷的劍尖對準華辰的眉心,散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麵容,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媚姬,呼吸卻越來越輕……

那一種撕裂般的痛,深深地烙進了他的身體裏。

麵對冷笑的媚姬。

他的眼中,忽然有一行淚無聲地滾落下來,他的嘴唇無力地顫抖,最終哽咽著說出一句哽咽在喉間的話來。

“你……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雙手握劍的媚姬一愣。

她的眼瞳中瞬間浮現出一片茫然的神色,她似乎聽到了眼前的這個人說話,可是她又沒有聽清他說的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會……”他還在流淚,痛苦地說著。

“什麼為什麼?!”媚姬的心忽地一陣煩躁,手中的劍尖已經抵到了他的眉心,有殷紅的血,從他的眉心猶如妖嬈的紅花般綻放……

她下手毫不留情,華辰的命在她的眼中和螻蟻又有何區別!

“原來……你不知道……”

華辰痛苦絕望的視線,透過遮擋麵容的亂發,深深地凝注在媚姬冷笑的麵孔上,他的聲音忽地苦澀顫抖。

“有一個人,她總是被人欺負,被人辱罵,我曾答應過她,我要官至大將軍王,讓她做風風光光的大將軍夫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受人……欺負……”

他低低地,一字一字地訴說著。

猶如一聲驚雷炸響——!

媚姬的身體卻忽然猛烈地一震,她惶然地瞪大眼眸,怔怔地看著華辰那被亂發和汙血遮住的麵容。

……

……

有一個人,她總是被人欺負,被人辱罵,我曾答應過她,我要官至大將軍王,讓她做風風光光的大將軍夫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受人……欺負……

……

……

他的血,順著她手中冰冷的劍刃流下來……

望著眼前傷痕累累的華辰,媚姬的手在顫抖,她眼中的光芒在顫抖,她的整個人都如篩糠般顫抖著……

倏地。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媚姬霍地轉過頭去,她一眼就看到了昏厥在矮桌旁,已經殘廢的慕容胤,她的雙眸不可思議地瞠大,踉蹌著朝後連退數步,淚水刹那間湧滿整張嬌媚的麵頰。

有一隻冰冷的手臂攬住她顫抖的身軀。

葉初寒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緩慢優美的響起,“怎麼了?我的愛姬,你不是要證明你對我的忠心嗎?為什麼不一劍殺了他呢?”

鏘——

媚姬手中的長劍落地,她呆呆望著自己的前方,渾身血跡的華辰,淚如雨下,“媚姬……媚姬害怕殺人……”

一身是血的華辰忽然瞠大雙目,狂喊出聲,“葉初寒,你不要碰……”

但是——

他暴怒的喊聲卻戛然在喉嚨處。

因為就在他大喊出聲的刹那間,一旁的蓮花已經快速上前,手指疾如閃電般點中了華辰身上的幾大處穴道,封住了他將要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華辰昏厥在地。

蓮花麵無表情地轉向了牢外的天山雪門弟子,冷若冰霜,“把他帶下去,和慕容世家的剩下的人關在一起。”

懷裏擁著瑟瑟發抖的媚姬。

葉初寒凝注著蓮花平靜自若的麵容,他狹長的瞳眸卻緩緩地縮緊,那一抹迸射出來的光芒,猶如一把銳利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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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滿地,宛如霜雪。

當天璿堂堂主湛羽回到屋舍的時候,已是深夜。

他推開門的時候卻一下子怔住,隻有月光的房間裏,有著一個單薄的人影,那人沉默地站在桌前,一襲白衣披著窗外銀色的月光,燦爛奪目。

竟是蓮花。

湛羽垂下眸去,一言不發地走進屋內,將青冥劍慢慢地放在了桌上,“你找我?”

屋舍裏的光線略微有些暗,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的聲音傳過來,略有些顫抖,卻又夾雜著某種深藏的痛楚。

“這裏的地牢是你看守的,你馬上帶我去!”

湛羽將黑色的護腕褪下,放在青冥劍一側,平靜淡漠地回答,“不行!”

“湛羽!”

“門主有令,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輕易接近地牢,尤其是單獨囚禁慕容胤的地牢,更是不允許除他之外的人踏進半步!”

“你若不帶我去,我就自己闖進去!”

湛羽的手頓住,但怔愣也隻是一刹那的事情,他波瀾不驚地看了蓮花一眼,“恐怕你還不敢這麼做,你闖進去隻會帶累慕容胤死的更快!別忘了,他也是因為你,才到了今天這一步的!”

他的身側,瞬間一片靜寂沒有了聲音。

蓮花怔怔地站在桌前,清澈的眼眸裏一片恍然蒼茫。

“你說得對,是我害他走到這一步,是因為我……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會為了我去拿九王玉炔,他居然真的這樣做……”

她的聲音帶著淒苦的無奈和痛楚。

湛羽轉過頭。

白衣女孩在他的眼前慢慢地蹲下身去,猶若一個幼小的孩子,她將臉深深地埋入雙手之中,全身一陣發顫。

“我沒有辦法救他,我看著他被折磨我卻沒有辦法救他,可是……我不想讓他死,我真的不想讓他死。”

湛羽凝望著她,她的每一句話語,刺得他的心一陣陣麻木的疼痛,恍惚間,那深深埋藏在他心底的影子竟又清晰無比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她像極了他心底裏的那個人啊!

“我帶你去。”

就在蓮花痛苦難當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她愕然地抬起頭來,她的目光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彙。

湛羽的黑眸濃重如夜,“我帶你去見慕容胤。”

地牢內。

石板的縫隙裏,依稀有著可怖的鮮血在緩緩地流動著,彌漫的血腥其中,隱約著傳來的是,遭受酷刑的人慘痛的呼號。

隻是在這一片天地裏,卻靜寂的可怕。

慕容胤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他虛弱地閉著眼睛,偶爾會輕咳,咳出來卻都是鮮紅的血。

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開啟牢門鎖鏈的嘩啦聲響。

有人走進來。

慕容胤沒有睜開眼睛,他隻覺得全身冰冷如雪,呼吸困難,鮮紅的血順著他的唇角滴落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外界的一切都對他沒有意義了。

“慕容胤……”

有一隻溫熱的手撫上了他滴血的唇角,將他嘴角的血絲擦去,散亂的意識裏,竟然有女孩子止不住的顫抖之聲。

“是我害得你,全都是我害得你!”

這個聲音……

慕容胤在恍惚之中聽到啜泣之聲,呼吸卻更加痛苦不堪,四肢冰冷軟弱無力,那個女孩的哭泣聲卻越來越清晰,他的胸口頓如被千萬把刀刃刺中,隻覺喉頭處一陣血氣狂湧,刹那間眼前一片黑暗,人事不知。

“慕容胤——!”

蓮花一聲驚呼,看著慕容胤吐出幾口鮮血之後厥倒,她惶然地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住他,隻覺得他的全身猶如冰塊一般寒冷,呼吸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掉!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寧靜溫和,天下皆讚的慕容胤公子,今時今日,再見他時,他已經是如此淒慘的情狀!

然而他到如此境地,卻全都是因她而起,她利用了他的善良,他的坦蕩,他的感情,又反過來毫不留情地給他致命的一擊!

到如今。

他已經奄奄一息,隨時都會死去。

“慕容胤,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她拚命地呼喊他,但是躺在她懷裏的慕容胤,身體卻一點點地冷下去,那微弱的呼吸,已經低不可聞。

“慕容胤———!”

昏暗冰冷的地牢裏。

蓮花死死地抱住慕容胤寒冷的身體,心裏滿布著痛苦的絕望,慢慢地,她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他開始冷如冰塊。

“慕容胤,慕容胤……”

蓮花驚駭地一遍遍地呼喚他,漾滿恐懼的眼眸裏忽地一顫,滾燙的眼淚嘩然落下。

“別死啊!我求求你別死,你醒過來,我還欠著你那麼多的情,你醒過來,我統統都還給你……”

“他活不了了!”

沉凝的聲音從地牢的門處傳來,湛羽望著躺在蓮花懷裏的慕容胤,一句話就已經判了慕容胤的死刑。

“你應該清楚,進入這個地牢裏的人,從來都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的!”

“不!”

蓮花的手按住慕容胤的胸口,他的全身冰涼,唯有心口的位置還有著微微一點餘熱,他還沒有死,躺在她懷裏的慕容胤還沒有死!

“我要他活著!”蓮花抬起滿是眼淚的麵容凝視著站在牢門處的湛羽,眼神卻分外閃亮,猶如無數把火在燃燒著。

“我絕對不會讓慕容胤死在天山雪門!”

她毫不猶豫地低下頭去,已經將自己白色衣衫解開……

湛羽驀然一怔,慌忙轉過身去背對著解開雪白衣裳的蓮花,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青冥劍,低叱:

“蓮花,你想幹什麼?”

“我要救他!”

蓮花的回答,簡單卻堅定。

背對著地牢的湛羽聽到了身後傳來衣衫落地的簌簌之聲,他的黑眸裏有著無法言喻的複雜光芒,咬牙切齒地怒道:

“你這個瘋女人,他現在不過是天山雪門的囚徒,就為了他——”

“就因為是他,才值得我這樣做!”

湛羽僵硬站住,而在他的身後——

蓮花低頭將自己身上的衣衫褪下,又將慕容胤的明黃色衣裳解開,她用自己溫暖的身體抱住他冰冷的身軀,將自己身上的體溫傳遞給僵冷的他,讓他一點點地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