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夕明顯地猶豫了須臾,點頭。
“我見過她幾次,司令台領操的,似乎在學校人氣很高啊,好像被很多男生譽為女神,據說性格超級溫柔,幾乎沒怎麼見她大聲說過話。”戚月一邊回想,一邊嫉妒起來。
其實高一的時候戚月給人的印象也是如此,溫文爾雅、安靜如水,長著一張沒人舍得欺負的柔弱臉龐,名字會出現在各個和暗戀有關的角落。可自從和安夕做了同桌後人氣一落千丈,許多愛慕者也失望至極,最後為了去尋找新的精神寄托,找了個氣質和她當初如出一轍的葉舞涼。
說不出的鬱悶情緒漫過頭頂,對戚月而言葉舞涼就像是“曾經的自己”。
擁有著戚月曾擁有過的所有,而現在就連讓她失去這些的那個人,也被那個“曾經的自己”擁有了。
“是啊,學學人家,多文靜多大家閨秀,你呢?整天這麼潑辣……”安夕又一次不經大腦思考的回答在看到戚月難看的臉色後戛然而止。
眼前戚月垂著頭臉色陰暗的樣子,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是!”戚月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她大家閨秀她漂亮她什麼好,我什麼都不如她,你去做她同桌啊,你轉班啊,你一個人在這裏欺負我有什麼用?”
安夕的表情瞬間凝固,腦子混沌成一片。
好在戚月的情緒沒有失控,她一再告訴自己如果現在哭就太丟臉了,所以即使她的下嘴唇被咬出血來,她的眼眶也毫無濕潤的痕跡。
意識到自己的玩笑有些過分的安夕不知道如何道歉,自我埋怨卻無處遁形。
“你……你嘴唇流血了。”安夕指著她殷紅的嘴唇,有些手足無措。
戚月定定地維持了一秒,然後伸手到嘴唇上,濕濕黏黏的觸感讓她不禁眉頭一皺。
“老師。”她突然舉起手,整個人站了起來,“我流鼻血了。”
全班同學清一色地轉過頭,戚月在愣了一秒後捏著鼻子仰起頭,聲音悶悶地道:“我要去醫務室。”
“去吧。”老師給了她一個手勢。
戚月就這樣在所有人目光的追隨下跑出了教室,終於來到了沒有一個人的走道,不知道為什麼最終流出液體來的地方不是鼻子,而是眼睛。
灼熱的液體刺得眼睛根本無法睜開。
醫務室在另外一幢大樓,不可能因為嘴唇被自己咬出血這樣看上去很詭異的原因去打擾醫務室老師,戚月跑到兩幢樓中間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
折了回去,想去廁所躲一會。
高二年紀一共有七個班級,前六個班在一樓,文慧、韓軒和葉舞涼所在的七班在二樓。
不知道為什麼,想上二樓是此刻戚月腦子裏跳出來的唯一想法。
腳步不聽使喚地走在樓梯上,在高二七班的後門口停了下來,從玻璃窗往裏麵看去。
首先找到的是韓軒,他正在認真記筆記,安靜的側臉讓戚月一下子忘記了嘴唇上的疼痛。文慧是他的前桌,正無聊地轉著筆。
視線在教室裏逡巡了一番,最終落在了耀眼的葉舞涼身上。
就窗而坐的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沒有死角的美。那種不食煙火的氣質,是連戚月都忍不住欣賞的。
想到這裏,不由歎了口氣。
嘴唇上深紅色的地方由於接觸空氣太久凝固了起來,也因此,臉色顯得更蒼白。
靠近門這邊有兩個男生竊竊私語著,前麵男生轉頭的瞬間,注意到了在後門發著愣的戚月,一個對視後戚月立刻轉身逃離出了他的視線。
無數細小的塵埃聚攏在戚月身邊,像是在安靜地聽她訴說心事一般。
又習慣性地咬了咬嘴唇,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讓她整個臉部表情一收,苦笑了一聲。
從正門回到教室的時候所有人都在低頭默寫課文,大部分人根本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隻有最後一排的安夕凝視著她,從頭至尾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戚月坐回位子後舔了舔嘴唇,安靜地拿出默寫本來。
像是突然忘記了如何說話一樣,安夕好幾次用力想說的話,都在喉嚨口陣亡了。
“嗬。”戚月突然的一陣冷笑,讓安夕本就拿得不穩的筆突然彈飛。
“誒,你怎麼樣,不要緊吧?”完全不顧快要滾出教室的筆,關心的全部都是戚月這一個短暫而急促的呼吸。
“你女朋友是什麼都比我好,但至少我男朋友什麼都比你好,我們也算扯平了。”戚月的口氣裏似乎帶著一點鄙視和自我否定,“我比不過葉舞涼,但你也比不過韓軒。”
其實戚月自己知道,這樣的一句話,刺傷的人不隻有對方。
如果說和安夕那樣的人接近隻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堪,倒不如撕破臉皮,至少還能挽回點曾經的形象。
“我知道我剛才的話說得不對。”安夕的懊惱無以複加,“你不要生氣了。”
戚月倒顯得雲淡風輕,“我沒生氣,真的,我覺得上帝是公平的。”
越是這樣聽上去正常的話,就越讓安夕覺得不正常。
“我心情很好,好得不得了。”說完還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欲蓋彌彰。
連戚月自己都聽出來這樣的話有多假。
一聲不響地默寫完課文後,合上了默寫本。
如果是平時,默寫本早就被身邊的安夕給搶去抄了,但這次他沒有,自顧自低頭不停寫著什麼。
戚月瞄過去,紙上的空間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字跡“SORRY”給鋪滿了,卻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夠了。”戚月按住了安夕的筆,“你super junior啊?”
腦中條件反射般跳出那歡快的曲調,將剛才尷尬的氣氛緩和了一些。
看到戚月臉上細微的反應,安夕更加大膽地配上動作舞動起來,一邊搓著手一邊還在輕輕哼著曲調,“騷裏騷裏騷裏騷裏內嘎內嘎內嘎內嘎。”
“安夕,你怎麼跳起舞來了。”英語老師看到有人在默寫的時候又唱又跳忍不住指過去。
全班一陣哄笑,齊刷刷地將頭轉過來。而安夕的動作突然收住,所有人隻看到一個有些滑稽的定格而已。
安夕舉起手道了個歉後,所有人有些無趣地轉回頭。隻有一邊的戚月還忍不住笑意,用食指抵著鼻子低低地輕笑。
“哄你真不容易,還要興師動眾全班同學來配合。”安夕嘴上歎了口氣,心裏卻是落了一塊大石。坐了同桌那麼久,他很輕易就能分辨出戚月的心情,而這樣的笑很明顯地表示了他已經被原諒了。
“傳——”老師的聲音一響起,所有同學都自覺地放下筆。
“你就準備這樣交?”戚月下巴指了指那張被SORRY填滿的慘不忍睹的紙。
安夕無所謂地把那張紙撕了下來,把空白的默寫本往前傳。
“這下你默寫又要零分了。”戚月給了他個“可惜”的表情。
“無所謂的。”換來是一個和聲音一樣輕巧的聳肩,“我爸媽又不管我讀書。”
“也是,你是體育特長生,到時候有這麼多加分,考個大學還不容易?”
“不是這個問題。”下課鈴響起,沸反盈天的教室充斥著各種聲音,掩蓋掉了一些安夕的後半句話——
“他們不關心我的。沒人關心我。”
雖然沒什麼重量,但是從幾千米高空墜落下來,還是有足夠讓人停止呼吸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