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了單反，有太多的按鍵，怕弄壞了，不敢亂按，隻是看到了相片回放的那個鍵，便不猶豫地按下去。
照片是以倒敘的順序播放的，第一張照片就是在湖邊玩雪的戚月的照片。
看到鏡頭下的自己，讓戚月覺得很不好意思。
終於找到了刪除鍵，把這張照片毫不客氣地放進了垃圾箱，沒想到下一張還是她，然後一連往前翻了好幾張都是她的照片，從玩雪到家門口的迷茫神情。
看得自己的臉快燒了起來，戚月一狠心把所有有自己臉的照片全部刪除了。
相機突然跳轉到第一張照片去。
戚月看到畫麵的時候不禁微蹙了一下眉頭。
畫麵裏的世界有些混亂，所有的景物都被晃得模糊。
一連往後翻了好幾張，都是差不多地方的取景，但是一如既往的模糊。
覺得這看上去像廢片，多看了也沒興趣，就把相機關掉了。
按照安夕發短信的地址找去，到了攝影棚。
和她想象的差不多，隻是放在旁邊的衣服多得讓戚月有些吃驚。似乎正好在拍時尚雜誌的照片，模特的打扮和穿著都非常驚豔。
戚月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那裏正全神貫注著拍照的安夕。
他拍照的時候不會說話，也不會像其他攝影師一樣給出很多要求，似乎完全在看模特的個人發揮，然後跟著模特的節奏找感覺。
但拍到滿意的照片時他也不會露出很欣喜的表情，隻是做了個OK的手勢，然後讓模特換衣服。
趁這個休息時間，戚月走過去叫了他的名字。
“大攝影師，你的跟班好像很多啊。”戚月看了看周圍各種工作人員，朝安夕挑了挑眉毛。
“這些都是一起工作的，大家一個TEAM。”安夕喝了口水，“對了，你身體好了？”
“是啊，睡了一覺起來就精神恢複了。”
安夕做了個放心的表情。
“誒，那個模特挺漂亮的啊。”戚月朝剛才模特站著的地方看過去，“不過好像不是你的假冒女友哦？”
“她最近有別的通告，不上雜誌。”安夕用著很直白的口氣回著話。
“這樣啊。”戚月墊了墊腳，帶著好奇心看著周圍的一切。
在很短的時間內，模特就換好衣服了就位了。
戚月把相機還給安夕，“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先走了。”
安夕點點頭。
戚月剛想轉身，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我把裏麵有我的照片都刪掉了啊。”
安夕動了動嘴，想說什麼，最終沒有發出聲音來，隻是有些惋惜地點頭。
戚月覺得可能他是因為自己未經同意就看了他的相機而不悅，但想想他未經同意就拍自己的照片，好像瞬間覺得雙方都有不對的地方，扯平了。
安夕很快又進入了工作模式，戚月再多看了幾眼，就走出來了。
周末她也沒地方去，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自己的高中。
今天是周末，學校裏空曠得一覽無遺。
和門口保衛室的老師打了個招呼，說自己以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保安大爺猶豫了一會，放她進去了。
熟門熟路地走到以前的高二三班，教室的課桌沒換，座位也沒換，好像連牆也未重新粉刷過了。
但是卻已經找不太到過去的痕跡了。
可能真的因為流逝的時光，太過於冗長。
雖然用力一吸氣，還是能隱約感受到青春的氣息，但是那些聒噪的聲音和年輕的臉龐，都好像已經回憶不起來了。
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了。
教室裏像是飄起了無數彩色的泡泡，每一個泡泡裏麵都駐紮著生動的畫麵，隻可惜脆弱得一戳即破，無法持久永存，就像記憶。
……
好像比起突然有聯係起來，突然沒聯係總要容易得多。
陸言決定提前回來，讓戚月生活的節奏一下子就變了。
或許是為了避嫌，那段期間故意沒有去找安夕，對方也不知道是太忙了還是始終沒把自己放在心上過，這幾個月來也沒有一句問候。
五月初，陸言提前了幾個月回國，戚月去接機那天的心情特別好。陸言在看到她的時候很紳士地給了個擁抱，那個力度，並不像很久不見的愛人，倒是有種故友重逢的生澀感。
或許是因為他們兩的感情本就那麼成熟。
或許為了結婚而談地戀愛，本就少了怦然心動的權利。
帶陸言回了畢業前雙方父母就一起商量買好的婚房，剛走進門，陸言脫去衣服就熟門熟路地往浴室走。
“現在是美國時間半夜兩點，我累壞了，洗個澡先睡。”
不等戚月的回答，隻聽見一陣沉重的悶響。
這樣的重量，生生地砸到了戚月的心裏。
就這樣坐在外麵發著呆直到陸言洗完澡出來，他麵露疲憊，“先去睡了，衣服幫我洗一下吧，或是等我睡醒了自己洗。”
“哦，好。”戚月條件反射般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木訥得像一個人偶一樣，看著陸言回房關門的整串動作。
走到浴室門口，看著他扔在地上的衣物，戚月捫心自問——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嘛？
或許在別人眼裏看上去自己是幸福的，但是，她真的快樂嗎？
快樂和幸福，到底該如何定義。
但即使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是不幸福的，又有什麼用？
人生最無奈的事，不就是無法去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嗎？
回想起來，當初對陸言的好感是在母親日複一日的讚賞中謀生的，潛意識總覺得這個人給人可靠的感覺，也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真的是愛慕，還是被母親所逼迫的盲目崇拜。
戚月無法得知自己所做的決定正確與否，因為她不知道如果當初不做這樣的決定，現在會過得怎麼樣，她隻是在內心深處有一絲不甘和一份對未知的向往。
但她始終相信著，這樣的情緒會被時間帶走。
愛情總會消耗殆盡，連浪漫也終有一天會膩味，隻有身份和地位，才能經久不衰。
她已經不再年輕，無法再做那種充滿童話色彩的夢了。
麵對現實，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陸言被美國換來了國內工作，很快步入了正軌。他是那種做什麼事都可以做好的人，太會把生活當做數學題來做，一步步都要在他的計劃中，哪個環節都不許落下。
生活按照陸言的安排變得千篇一律起來，每天下了班後戚月要回家準備晚餐，晚上陸言也要忙工作，兩人的交流就變得少之又少，隻有在周末才抽得出空去見婚慶公司和選擇婚禮場地，準備了一段時間，終於確定得差不多了。
身心疲憊，讓戚月發誓這輩子絕對不結第二次婚。
“對了，婚紗我幫你選了Vera Wang的新款。”
突然聊起了婚紗的話題，戚月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忘記了和他說了文慧那件婚紗的事。
“啊，婚紗的話我高中好朋友是服裝設計師，她幫我定製了一套。”戚月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帶著做錯事的愧疚感。
陸言露出一個嚴肅的表情，“那之前怎麼都沒告訴我，我婚紗幫你找了好久。”
“對不起。”戚月低下頭，做出一副認錯的姿態來。
陸言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陪你去看看吧。”
“現在？”
陸言點頭，“本來看婚紗就定在今天，不想浪費時間。”
說實話，戚月對這樣軍事化安排般的生活真的忍受到了極點，差一點就要爆發了出來，卻在想開罵的那一刻被對方先搶去了氣勢。
“下次不要再這樣自說自話了，就算事先決定好的也要先和我商量，否則計劃打亂我會很不開心。”
戚月在喉嚨口的話一下子又憋了回去，給了個不太好看的臉色，“我知道了。”
似乎也意識到戚月臉上表情的變化，但沒多餘的精力去安慰她，隻是想快點把事情解決掉。
兩個人來到文慧的工作室，事先沒有打過招呼，文慧見到他們的時候大吃一驚。
“不好意思啊文慧，正好和我未婚夫路過這裏，就順便來看看你在不在。”戚月說著指著身後的陸言說道：“啊，這是我未婚夫，叫陸言。”
陸言朝文慧點點頭，“你好。”
看到這樣客套的打招呼，文慧也有些不自在地朝他點了點頭，然後理了理狼狽的頭發。
“對了，婚紗在嗎？我們想來看一看。”
“哦，在呀。”文慧帶他們進去，“要喝茶麼？”
“不用，試完就走了。”陸言搶了話，讓戚月差點脫口而出的“好”字無法順利發出聲音。
看著他似乎很趕時間的樣子，文慧利索地進去把保護好的婚紗拿出來陪戚月穿好。
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陸言的臉上沒有那種新郎看到新娘時的目瞪口呆，取而代之的是眉頭的微微一蹙。
“怎麼？”戚月有點不祥的預感，“不好看嘛？”
陸言抿了抿嘴唇，“不是，挺好看的。”
這樣的回答，讓站在那裏的文慧和戚月都有些尷尬。
“我覺得很好看啊，特別好看。”戚月又低頭看了一下，確認了之後，加重語氣又說了一遍，“是最適合我的。”
“不是，是很漂亮，就是有點露。”
聽到這樣的話，身為專業設計師的文慧馬上解釋道：“抹胸魚尾裙是最能顯得人修長的，而且抹胸是婚紗裏最經典的款式，不會走光的，保護措施都做得非常好。”
聽到她這麼說，陸言有些頭痛，“好，聽你們的吧，反正也不能修改了，我隻能試著接受。”
對麵的兩個人麵麵相覷，做了個無奈的眼神交流。
“回去吧。”陸言看看時間，“不早了。”
“回去燒飯嘛？今天不想燒飯誒，能不能外麵吃？”
陸言的眉目間露出了明顯的不悅。
“我今天要和文慧吃。”戚月抓緊了旁邊文慧的胳膊，用了很重的力氣，像是想從她身體裏獲取勇氣一樣。
陸言思索了一下點點頭，“那好吧，不要太晚回來。”
等確定他人徹底走遠，戚月才鬆開力，長舒一口氣。
文慧帶她到試衣間換下衣服，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換下衣服，戚月終於能坐下喝口茶。
“奔波了一天，累死了。”戚月敲了敲自己的小腿。
“是嗎？婚禮特別累吧。”
戚月停下敲腿的動作，看著她，“我知道你有話要說。”
文慧沒有否定，隻是做出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表情來。
“說吧。”戚月朝她淺笑一下，“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說出來吧，我也趁機會想發泄發泄。”
“你的未婚夫……”文慧想了半天終於緩緩開口，“看上去好嚴肅的樣子。”
戚月尷尬地笑了笑，“是啊，和他準備婚禮一點樂趣都沒有，感覺是在完成任務，跑這跑那，都要根據他的意思來，平時也是，晚飯吃什麼都是他說了算，連睡覺時間都被他控製著，有時候想晚上看看電視劇，也要被他說影響他休息。”
文慧看得出來，戚月不快樂。
很不快樂。
隻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
“那你……”文慧找了個委婉的方式問，“愛他嘛？”
在文慧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戚月突然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沒有任何一個答案。
無法回答愛，也無法回答不愛。
無法回答愛，因為她從頭至尾看到陸言都沒有過心跳的感覺，隻是覺得他是個適合自己的人，是個靠得住的人，是個可以給自己美好未來的人，但至於愛，她一直覺得那是可以視而不見的東西。
但同時，又無法回答不愛，因為如果回答了不愛，那現在做的這一切算什麼？
如果回答了不愛，就等於給自己後悔和改變的機會。
戚月不希望那樣。
她不希望再有什麼改變了。
幸福也好不幸福也好，她都接受了，她再也受不了生活上了軌道卻突然崩塌的那種感覺了。
“愛不愛都會和他結婚，和他過下半輩子，就這樣。”索性坦白地告訴了她自己的想法。
“戚月啊……”文慧開啟了勸誡模式，“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資格和你這樣說，但是結婚真的是一輩子的事。我知道我太久沒有進入過你的生活，不知道這些你你是怎麼過的，也不知道你心裏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但是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你不會笑了。你知道嘛，那是多可怕的事。”
戚月麵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她，“是啊，我不會笑了，我還不會哭了呢。”
好像哪裏被刺痛，文慧突然說不下去。
“你別誤會，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表達現在的我都不會喜怒哀樂了，很久沒有悲傷過，很久沒有感動過，很久沒有高興過，感覺一天一天都是在虛度日子而已。”戚月解釋著，說著說著，戚月自己低下頭去，苦笑起來，“是啊，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
“戚月……”文慧拖了個長音，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
“我又不年輕了，不可能眾叛親離，放棄現在擁有的一起，去做傻事。”過了好半天戚月才憋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啊，我們都不年輕了。”文慧看穿了戚月的心思，也隻能跟著她的方向去說，“我們是該成熟長大，不可能像那時候做什麼都不顧一切。”
“是啊，青春的終點，不就是對現實的妥協嘛？”
青春的終點，就是對現實妥協。
多麼殘忍的事實。
兩個人在壓抑的環境下進行了晚餐，好像在戚月的世界裏，陸言的存在就像一朵無形的烏雲，遮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