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登機還有一個半小時,黃青青坐在候機廳裏打瞌睡,腦袋一下下往胸口栽。每栽一下,她就看一下時間。每看一下時間,她就繼續打瞌睡。
直到登機的廣播響到第三遍,她驚醒,像踩著棉花似的跑到登機口:“請問,今天的商務艙有沒有客滿?”
說著,她出示了她的內部機票。
漂亮的地勤姐姐查了下電腦,溫柔道:“還有一個空位。”
“那我是不是可以免費升艙?”
“可以的。”
出師大利!
“謝謝!”黃青青雙手合十地一拍。
漂亮姐姐卻補充道:“但是您不可以穿牛仔褲哦。”
“哈?”
“您的票是航空公司的職員票,必須穿正裝。”
“正裝?裙子可以嗎?”
“可以的。”
於是,黃青青出入了一趟洗手間。正好,打包行李箱的時候,她落下了一條裙子,塞在了隨身的書包裏,正好派上用場。
結果,漂亮姐姐臉一綠:“小姐,牛仔裙也不可以哦。”
黃青青仰天長歎,果然,果然還是出師不利。
漂亮姐姐又溫柔道:“或者您可以自費升艙。”
黃青青訕笑:“自費就算了,我二十二歲還在啃老,至少要啃得含蓄一點點。”
稍後。
黃青青做了個夢。她夢到有一個長得像“一美”——詹姆斯麥克沃伊的男人大步走向她,手裏拎著個衣架,衣架上掛著條裙子——不是牛仔褲的正裝裙。他講著一口流利的中文:“換上它。”
換!我換!別說是正裝裙了,就算是草裙,我也換!
至此,夢醒了……
黃青青抹了一下潮濕的嘴角,望向機艙外。
經濟艙和商務艙外的風景並無不同,白雲都被踩在了腳下。
而這一趟航班是飛往芝加哥的。
十三個小時後。
黃青青一下飛機並沒有如預期中看到她爸那張和她有七分相似的臉,隻看到一個陌生男人舉著個接機的牌子,上麵寫著她爸對她的“昵稱”——呆青。那陌生男人和她爸差不多年紀,身高少說有一米九,體重不止一百九,笑起來像一尊佛。
黃青青走上前:“我是黃青青。”
男人越笑越慈祥:“你好啊青青,你爸在休斯頓被工作上的事絆住了,他派我來接你。”
黃青青警惕:“證據?”
男人忙不迭:“哦,我叫嚴譽。你爸一定跟你提過我。還有這個。”
嚴譽交給黃青青一張傳真,上麵是黃青青的父親——黃光榮的字跡:呆青,我臨時接個代表團,你聽嚴叔叔安排。
黃青青將字條收好:“證據確鑿,走吧。就算你是壞人,也說明我爸在你手上。為了救我爸,我也得跟你走一趟。”
嚴譽:“哈哈哈我哪裏像壞人了?大家都說我天生佛相。”
黃青青:“人不可貌相……”
而當然,嚴譽不是壞人。
他是黃光榮的同事兼朋友。黃青青從北京飛往芝加哥的這一張內部機票,就是黃光榮托嚴譽買的。隻是這兩個奔五十的外交官天天都是西裝革履,也就沒有為黃青青提前淌過牛仔褲的雷。
九月的芝加哥莫名其妙地有一點潮濕。
一出奧黑爾機場,黃青青的眼眶便跟著有一點潮濕。她自言自語:“少女青,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嚴譽斜眼看黃青青。
黃青青也斜眼看嚴譽:“你一定覺得我爸叫我‘呆青’沒叫錯吧?”
嚴譽保持中立:“呆青,我也覺得你可以的!”
黃青青大笑,笑出了兩滴眼淚。
畢竟,她心裏有一道屬於她二十二歲的“少女”的傷,她是來芝加哥療傷的。
黃光榮給寶貝女兒租下的公寓在一座總共四十三層樓裏的四十二層,4211。除了房間號不好,室內鋪著上好的地毯,窗外便是粼粼的密執安湖。為什麼說房間號不好?11……黃青青迷信,覺得11透著一股打光棍的味道。
嚴譽受黃光榮之托要帶黃青青去吃飯,黃青青說累了,謝絕了。
嚴譽又說他兒子也住這裏,十六層。
黃青青眼睛一亮:“兒子?多大了?”
嚴譽:“二十四,比你大兩歲。”
黃青青眼睛更亮了:“帥嗎?”
嚴譽:“哈哈哈跟我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呃……好吧,一尊小佛。
黃青青的眼睛不亮了。
都說結束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開始另一段感情。
但黃青青自認為做不到和一尊小佛談情說愛,會覺得罪過吧……
嚴譽告辭後,黃青青坐在窗台上居高臨下。
地麵上的一切都像是或大或小的昆蟲,不足掛齒。
高!四十二樓實在是高!
黃青青致電母親薑嬌,北京是三更半夜,薑嬌哈欠連天:“行了行了,安頓好了就行了,掛了。”黃青青無語:這個媽和十幾個小時前抱著她依依不舍的那個媽是同一個媽嗎?是。所以,人類真是堅強的動物啊……
黃青青也是人類。
所以,黃青青也是堅強的動物。
所以,黃青青一忍再忍,沒有聯絡彭其——那個她愛他,但他不愛她的男人,那個她心裏的傷。雖然她知道彭其是喜歡她的,或許喜歡了她六年,但六年後的她更知道,喜歡和愛之間,是一道銀河。
稍晚些時候,黃光榮致電了黃青青,說他五天後來芝加哥。
翌日。
在時差的作祟下,黃青青一覺醒來的時候還不到五點。
天空是灰色的,不是陰沉,隻是在黑白交替。它從灰色變成紅色、白色,最後才變成藍色。
有人按響了門鈴。
黃青青從貓眼中對上了一尊小佛,嗯,果然和他爸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黃青青打開門:“嚴什麼?”
嚴維邦一愣:“嚴維邦。”
“維邦,維護邦交,看來嚴叔叔也希望你子承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