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和黃青青在永和豆漿吃了油條,喝了豆漿。
洛杉磯的永和豆漿在口味上和國內有的一拚,但在價格上遙遙領先。
黃青青從洗手間出來時,看到徐恩在打電話。而徐恩看到黃青青出來,便結束了這一通電話。這時,黃青青沒來由地想起了昨晚在旅館的房間裏那一通被扔出了衛生間的電話,想起了南希這個名字。
洛杉磯的塞車比紐約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在,徐恩燦爛的笑容也比加利福尼亞的陽光有過之而無不及。
直到黃青青在途中的小憩被徐恩的手機吵醒。
她明明是被他的鈴聲吵醒的,睜開眼睛後,卻看見他在目不斜視地駕駛,看見他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看見他以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蒙混過關。
這一次,黃青青不得不問:“怎麼不接電話?”
徐恩的笑容還是燦爛:“不是什麼要緊事。”
黃青青虎頭蛇尾,沒敢再往下追問。
但該來的,總會來。
又直到二人駛入休息區,徐恩讓黃青青幫他買一罐咖啡回來。無論徐恩是不是故意支開黃青青,黃青青不是故意殺一個回馬槍的,不是故意要偷聽徐恩講電話。她隻是回車上拿零錢。
耳朵又沒有開關,她被動地偷聽了徐恩講電話。
徐恩背對著她的方向,站在車頭前,對對方說:“我明天過去。”
黃青青哼著歌打開車門,拿了零錢。
徐恩又是在第一時間掛斷了電話,問黃青青:“你唱什麼呢?”
黃青青說笑:“《小恩恩之歌》,詞曲,小青青,演唱,小青青。”
等二人帶著一罐咖啡駛出休息區後,徐恩先下手為強:“明天我們去舊金山。”
黃青青魂不守舍。
徐恩適才那一句“我明天過去”像一個網罩住了她。對方是誰?徐恩明天要過去哪裏?要過去做什麼?她該怎麼辦?他勢必會找一個蹩腳的借口甩開她單獨行動,那麼,她該怎麼辦?那一團團撲麵而來的迷霧讓她變成了一個睜眼瞎。
還有……南希是誰?
“黃青青?”
“嗯?”
“我說,明天我們去舊金山。”
“我們?”
徐恩揉了一把黃青青的頭:“廢話,我和你,我們。”
但即便如此,當晚,黃青青還是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她挎著個竹籃子,像是在趕集,周圍全都是陌生的臉,有的濃妝豔抹,有的肥頭大耳。她擠到一個攤位前:“大叔,給俺來三毛錢的水。”大叔收了她三毛錢,嘩啦一聲,往她的竹籃子裏倒了一瓢水。她繼續趕集,水滴滴答答地淌到她的腳上,濕透了她大紅色的棉鞋。
沒錯,她夢到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是被徐恩叫醒的:“黃青青?起床了,黃青青……”
“幾點了?”
“六點。”
“這麼早?”
“我們要去舊金山。”
黃青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對,舊金山。那裏有一個人在等著徐恩,那麼,那裏也有一個或好或壞的答案在等著她。
一號公路一邊沿海,一邊沿山,風景美得不像話。
黃青青被徐恩燦爛的笑容感染了,在副駕駛位上動來動去:“哇,哇,這也太美了吧!我好想變成魚,我也好想變成鳥!”
但徐恩說:“你更像猴子。”
徐恩一直哼著不成調的歌,歌詞時而是“小青青啊小青青,你又能吃啊又能睡”,時而是“我有一個心上人,她叫黃青青”。
而這一天,他們並沒有抵達舊金山。
他們在舊金山附近的一座叫沃爾克的小城落了腳。
才進了房間,徐恩便說:“我去加個油。”
不等黃青青說好,或不好,徐恩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黃青青沒有去追徐恩。她撲到窗前,看徐恩大步流星,鑽上車,看那一輛紅色的小道奇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她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果然,徐恩果然是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便甩開她單獨行動了。而這借口有多蹩腳呢?他們在上一次加油後僅僅行駛了五六十公裏。
良久,黃青青接到了徐悉的電話。
徐悉說:“青青,我找徐恩。”
黃青青不得不據實相告:“徐恩他……他出去了,你直接打給他吧。”
徐悉:“他關機了。”
黃青青:“怪不得。”
徐悉:“怪不得什麼?”
黃青青:“沒什麼。”
黃青青沒說:怪不得這一路上徐恩的電話默不作聲。而這都是她玩兒剩下的好嗎?昔日,她為了在徐恩的麵前回避彭其的電話而常常關機,如今,徐恩也不過是為了在她的麵前回避某人的電話。
最後,徐悉和黃青青客套了一句:“一路上還順利嗎?”
“順利。”
“那等徐恩回來,你讓他回個電話給我。”
掛斷徐悉的電話後,黃青青多此一舉地致電了徐恩。
果然,徐恩關機了。
兩小時後,天黑得像一口鍋壓下來。
徐恩還沒有回來。黃青青在房間裏沒有開燈,一張臉被電視上的畫麵映得青麵獠牙。加油?加個油要兩小時?莫非這小道奇雖然小,但油箱是個無底洞?
又五分鍾後,徐恩回來了。
他的借口更蹩腳了:“天一黑,我走錯路了。”
黃青青若無其事:“你關機了?”
“沒電了。”
“徐悉找你。”
徐恩的破綻一個接一個。
他掏出手機,開機,要給徐悉回電話。
黃青青拿著電視的遙控器,不斷換頻道,看都沒看徐恩:“不是沒電了?”
徐恩啞口無言,默默致電了徐悉。
起初,他對徐悉說:“嗯,順利。你那邊怎麼樣?”諸如此類,都無關痛癢。但後來,他對徐悉說了什麼,黃青青就不知道了。因為起初他是在房間裏致電徐悉,但後來,他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房間,去了走廊。
那一晚,黃青青沒有吃飯。
本來,徐恩在結束了和徐悉的通話後,便興致勃勃地要帶黃青青出去吃飯。
但黃青青的鼻子不是擺設。她聞到了徐恩身上的油味,不是加油站的油味,是餐廳的油味。所以,在過去的兩小時裏,無論徐恩有沒有去過加油站,他一定去過餐廳——他一定和某人去過餐廳,共進了晚餐。
黃青青想:她如果再跟他出去吃飯,他豈不是還要再大快朵頤一番?
她不想讓他活活撐死。
那一晚,黃青青沒有做夢。
因為她根本沒有睡。
她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事已至此,她穩如泰山,才不是什麼大智若愚,是她沒種。被徐恩遮遮掩掩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勢必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好事,連他都畏手畏腳,她還不更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想麵對。
除了不想麵對,更不敢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