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們個個都是舉重運動員嗎(2 / 3)

是南希說過的,在四樓的東南角,她最喜歡的一個座位。

在那一張桌子的一角,有她用刀刻下的一個“恩”字。

至於那第二封信,隻有兩句話。第一句是:徐恩,隻要你看到這封信,我就原諒你。第二句是一個地址,她讓徐恩去那裏找她。

換言之,隻要徐恩看到這封信,南希便心滿意足了。至於原諒,與其說原諒徐恩,不如說放過自己,也放過徐恩。

留下那第二封信後,南希去了一個同學家在林區的度假小屋。她之前去過一次那裏,也知道那裏目前在閑置中。她圍著度假小屋繞了兩圈,隻找到地下室一扇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的窗戶的護欄年久失修,能讓她鑽進鑽出。就這樣,她鑽了進去。

安頓好後,南希又偷偷鑽出來過兩次,補給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她知道了徐恩返回了沃爾克,也知道母親和繼父來了美國。至此,她好歹是把自己的痛快建立在了他人的不痛快之上,好歹自己還是痛快的。直到有一天,她聽到有腳步聲由遠至近,情急之下躲進了一隻櫃子裏。接著,她又先後聽到了金屬的碰撞聲,和腳步聲由近至遠。

怪她,怪她一時大意。

她後知後覺那金屬的碰撞聲是工人修繕了窗戶的護欄,也堵住了她唯一一個出入口。

手機在長時間的關機後電力耗盡。

彈盡糧絕。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南希餓到奄奄一息的時候,心說這就叫假戲真做吧?

而且,她不得不麵對了一個現實:徐恩不會來的。徐恩找不到那封信,自然找不到這裏。因為,徐恩的心裏連她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她說過的話?

但還有一個現實是:徐悉從芝加哥趕來了沃爾克。

徐悉的心裏曾經隻有南希。他去了包括斯坦福大學在內的每一個南希曾經和他提及過的地方,走了她曾經走過的路,看了她曾經看過的風景,找到斯坦福大學圖書館四樓的東南角的座位,是偶然中的必然。

客觀來說,除了徐悉,真的沒有人能找到那封信——它豎立著,緊緊貼著抽屜的最內側。

即便是徐恩來了,也會和它失之交臂。

隻有徐悉,他掘地三尺。

徐悉在那一座林區的度假小屋的地下室找到南希時,南希幾乎一動不能動了。但她在心裏哇哇大哭:太諷刺了,她在刻了一個“恩”字的座位裏留了一封給徐恩的信,但找到信的人是徐悉,找到她的人也是徐悉……這真的太諷刺了。

但無論如何,她沒死。

坐在斯坦福教堂前,黃青青心有餘悸:“活著就好,活著真好。”

古人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徐恩握住黃青青的手摩挲著:“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如果你指的是我哥……”

“是,我指的是徐悉,更是安娜。徐恩,南希兜了這麼個大圈子才把你放下,那徐悉呢?徐悉怎麼才能把南希放下?如果他放不下,安娜又怎麼才能把他放下?”黃青青抱頭,“所以說我們這群人個個都是舉重運動員嗎?不累嗎?”

黃青青有自知之明,她也是高舉了彭其整整六年不是嗎?

徐恩的憂心忡忡比黃青青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有試著跟他聊了聊。”

“結果?”

“他說他心裏有數。”

“他沒白白年長你三分鍾,一個哥哥該有的穩重、謙讓,甚至隱忍他都有。”

“但也有一種可能,如果換作我年長他三分鍾,穩重、謙讓和隱忍的人可能就是我了。但黃青青,這是一道偽命題,因為如果發生了以上的如果,我就是徐悉,他就是徐恩了,最後,被保護的人還是徐恩。”

黃青青將頭靠在徐恩的肩上:“所以沒有如果,所以你就是幸運的徐恩,我也就是幸運的黃青青。”

兩天後。

黃青青和徐恩返回了芝加哥。

安娜去接機。

黃青青不難從安娜的臉上看出失望。雖然,徐悉並沒有說坐這一趟航班和他們一起回來,雖然徐悉在電話裏對安娜說的是“給我點時間”,但誰還沒個盼頭?安娜的盼頭就是徐悉會和黃青青、徐恩一起回來,給她一個驚喜,畢竟,南希都出院了不是嗎?

隻可惜,沒有驚喜,既沒有驚,也沒有喜。

黃青青擁抱安娜,大呼小叫:“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你都不知道我這一趟美國西部之行有多驚險刺激!我在聖地亞哥的海洋世界為國爭光了。但到了雷尼爾山,我一個人去爬了帕斯峰。帕斯峰是雷尼爾山的最高峰,我在半山腰上掉進了冰層,被困了三四個小時才被救援隊找到。救援隊問我哪來這麼大的膽子,我說看別人都在爬,我就爬了。結果,救援隊說那都是專業的登山隊。我後來一回憶,還真是!我是看見了一隊又一隊的人馬,但沒看見一個單槍匹馬的。我那叫一個後怕,心說我這不是為國爭光,我這是差點兒為國捐軀了。”

徐恩將黃青青一把扯過去:“我怎麼不知道這段兒?”

“我……我不是沒敢跟你說嗎?”

“有膽做,沒膽說?”

“好了好了,鬧了這麼大一出,我將來指定比你惜命,指定比誰都惜命,這不是因禍得福?”

“黃青青,你就全靠一張嘴!”

黃青青又去挽住安娜:“說是驚險刺激,但用我們中國話說,叫‘作死’。我再教你一句中英結合,不作死就不會死,no zuo no die。”

安娜一直在陪笑。

黃青青憋不住了:“安娜,他很快就會回來。”

這一次,黃青青也不管所謂的“一切安慰都是蒼白的”了,直截了當地安慰了安娜。蒼白怎麼了?沒有意義怎麼了?沒有人知道徐悉什麼時候回來,是人回來,還是心回來,那又怎麼了?

此時此刻的安娜,要的不過是一句安慰罷了。

數日後。

夏天悠悠然地過去,秋天隨之悠悠然而至。

“荒廢”了學業的黃青青在去向諸位教授報到前,連吃了三頓水煮牛肉,嗑了兩斤瓜子,和徐恩去KTV情歌對嚎了四個小時,終於,把嗓子給嚎掛了。

如此一來,諸位教授不堪黃青青的破鑼嗓子,誰也沒提“假期讀物”的事兒。

黃青青就是這種人。小聰明一耍一個準兒。但耍完了小聰明,自己過不去自己的坎兒。所以,當其他同學在開學前進行最後的狂歡時,她先一步頭懸梁,錐刺股了。

徐悉還沒有回來。

彭其說回國,也還沒有回國。任何一個崗位哪裏是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趕上華盛頓這邊業務一集中,不是交接的時候,他便被“扣”了下來。黃青青沒有問彭其和夏今朝的進展,但從理論上來說,杭州和華盛頓的距離足以距離產生美了。

但同樣從理論上來說,異地戀也不是長久之計。

新學期。

黃青青選了一門房地產相關,全班小二十人,就她一個女同學。

她對徐恩說:“你說我這算不算羊入獅虎山?”

徐恩瞥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如魚得水。笑,敞開笑,別憋著。”

“誰笑了?哈哈哈哈哈……”

哪個女同學還沒個綠葉從中一枝花的夢想?

黃青青也不例外。

黃青青還選了一門期貨相關,教授是一位高大的德國女人。幾節課下來,黃青青看她每次都是單穿著同款不同色的秋衣,一律紮在藍色的牛仔褲裏,更看她秋衣和挎包摩擦的位置,都起了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