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十年前的和親(2 / 2)

兩天後,析古朵對趙芳儀說:“大皇子病了,各帳都去看望。”趙芳儀說:“我們也去吧。”析古朵忙謙卑地彎下腰說:“奴婢怎敢和芳儀稱我們。奴婢一個人帶些禮品去慰問一下就行了,其他帳也都是如此的。”析古朵小聲說:“隻是麵子上的事而已,做給皇上和皇後看的。”趙芳儀說:“那孩子太可憐了,我想去看看他。”析古朵沉默了一會兒說:“奴婢多嘴——芳儀還是別淌這混水的好。”她壓低聲音繼續說:“他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析古朵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了,她恨為何自己不多讀些書。趙芳儀笑了,拉起了析古朵的手說:“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會多言,我隻是去探望一個生病的孩子,別人會懷疑什麼?那孩子太可憐了,他的心一定傷透了。”析古朵被趙芳儀拉著手,暖流湧遍全身。析古朵不再阻攔,但她擔心主子太過單純善良,在這險惡的環境下如何生存?

齊天皇後的寢帳充滿著濃烈的藥味。大皇子的氈帳在皇後帳旁,每個來看望的人都會先來拜見病重的皇後。齊天皇後破例接見了趙芳儀,因為她是唯一一個親自前來的妃嬪。

趙芳儀從沒看見過這麼端莊典雅的病人。齊天皇後已經中年,由於病痛,僵黃的皮膚包裹著幹瘦的身體,但簡單動作,如抬手讓座,都展現著高貴氣質。而且,她會說漢話。她說:我連路都走不了,請你代我去安慰隻骨。趙芳儀答應了。於是,她也成了探視者中唯一見到宗真本人的。

她先見到的是他的後背。近侍稟報了幾次,宗真也不肯轉過身來。趙芳儀以為他睡了,便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榻邊,輕輕地用漢語問道:“隻骨,你怎麼樣?”

那孩子真的轉過身了,他看著眼前粉琢玉雕般的麵孔:油黑的秀發沒塗頭油,鬆鬆地挽了一個墮馬髻,斜插一支玉簪,身穿右衽圓立領窄羅袍,削肩細腰,清秀嫋娜,溫柔和平。這樣的麵孔他隻在牆上掛的仕女圖中見過。

與此同時,趙芳儀看到的卻是一張慘白的臉頰和兩隻空洞似的眼睛!她不經意地輕撫了一下他的頭,說:“皇後很掛念你,好好治病,會好起來的。”

大皇子呼地轉回頭,他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關切的神情,他心中激蕩起一股暖流,因靦腆而不敢正視。趙芳儀先以為他小孩子脾氣不懂事,後突然想起她一直在說漢語,他一定聽不懂,誰知此時,宗真用漢語清楚地說了一句:“知道。”

趙芳儀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孩子的一句話會使她高興那麼久。一直到晚上她去元妃那裏聽“祖訓”被拒之門外。若不是析古朵提醒,她根本想不到元妃為宗真的事生氣。她明白了:看望,是給齊天皇後麵子,由下人代去,是給順聖元妃麵子。而且,她直呼宗真的小字似乎不太合適。

第二年,承天皇太後蕭綽去世。趙芳儀又有麻煩了——有人說是她衝犯了承天皇太後。趙芳儀對冷言冷語冷眼光默然不語,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她在那全皇宮最小的寢帳裏靜靜地度日。除了皇上,隻有皇子宗真時常過來。對於宗真,她考慮到了順聖元妃蕭耨斤,但她放棄不了這個唯一讓她感覺不到壓力的人。她決定放棄與元妃修好的可能。

不久,齊天皇後蕭菩薩哥也去世了。去世前,她將耶律宗真托付給趙芳儀,對心愛的隻骨囑咐:不要怨恨母親元妃,她是個被剝奪了骨肉的可憐女人,沒有失去過孩子的人不會明白,一切不過是因為愛。耶律宗真在她懷裏嚎啕痛哭。

這一年,在趙芳儀的小小氈帳中,傳出了耶律安平的第一聲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