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你爸出了車禍要用血,你不去做配型,來找我做什麼?
顧北城就近去了一家大型的超市,車在停車場停穩,蘇情生跟著顧北城下了車。
在國外的學習生涯裏,蘇情生的朋友不多,出去玩的機會寥寥,有點時間大多就窩在自己住的地方,因而到超市的時候她也就當成了是一種放鬆,喜歡悠閑地走走逛逛,並不太在意時間。
但顧大Boss可沒這種習慣,蘇情生剛剛推了輛購物車,就見他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你要買多少東西?”
他這麼一問,蘇情生有點懵,想了想,必須要買的似乎還真不算很多:“番茄、芹菜之類的蔬菜,還有……鹽和醬料好像也快用完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顧北城毫不猶豫地向著左邊的方向走去:“調料區在這邊,菜在右手邊,離出口更近,等會路過的時候拿就可以了。”
顧北城三兩句話就把行程規劃完了,時間壓縮在了十分鍾之內。蘇情生不情願,撇了撇嘴,卻也隻能衝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推著車跟在後麵。
正想著,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短信提示音,她拿出來一看,是一個沒有預存的號碼,點開短信,上麵是短短的一行字:“我已買下Oyle。陳峻一。”
他果然還是買了Oyle,與他們先前所料無誤,沒有意外。對此蘇情生就是覺得有點失望,雖然陳家三代為商,陳峻一也踏入商界已久,可在這次的收購上,蘇情生還是更相信顧北城的判斷。
幾年沒有聯係,她先前換了手機,因而沒存陳峻一的電話。蘇情生當然知道此刻陳峻一給她發來這條短信並不是為了和她討論商業問題,隻是在告訴她他會在倫敦停留很長的時間,作為“老朋友”,蘇情生大概應該好好接待一下他。
可她並沒有這個心思,遲疑了一下,蘇情生隻回複了兩個字“恭喜”。
顧北城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她卻還站在原地,大Boss回頭,目光淩厲地掃了過來,蘇情生一抬頭剛好撞上,心裏不自覺地一緊,趕忙收起手機追了過去。
顧北城對這家超市很熟的樣子,而她剛好相反,索性也就不去操心路線,低著頭安靜地跟在顧北城的身後,腦海裏還在想剛才陳峻一的那條信息,動用這麼一大筆的資金收購Oyle,顯然這次陳家是要高調進入英國的製藥界了,也不知道國內那邊知不知道消息,她父母那邊又是怎麼考慮的……
“陳峻一?”
她的思緒正飄忽著,忽然聽到身旁的人低低地說出了這個名字,她一怔:“什麼?”
“陳峻一的信息?”
“嗯……”蘇情生應了一聲,而後意識到不對,“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
顧北城麵無表情地回答:“感覺。”
他這兩個字讓蘇情生忽然就想到了不久前她剛到老樓的時候,猜出顧北城是個催眠師,沈慕言問她為什麼,她說的也是這兩個字。
那個時候她的的確確是靠猜的,因為初來乍到,又連人都沒見到,想多說出個因果都難得很,可今天顧北城的這一句“感覺”倒讓蘇情生覺得更多的是謙詞,他分明就是一眼把她看穿了好嗎?
真是的!
從前蘇情生身邊的人總說她心思沉,不說話的時候讓人很難猜出她在想什麼,跟不上她的思路,可現在看來這還真是冤枉了她,在顧北城的麵前,她直白好懂得就像是一個透明人!
心裏正有些不滿,她的手機在這個時候又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依舊是陳峻一的短信:“這兩天什麼時候有時間?想請你吃頓飯。”
以她和陳峻一認識多年久別重逢這一點來看,她倒是應該請陳峻一吃飯,但她實在想不出他們兩個坐在一起應該說些什麼,是應該問他又找了幾個女朋友呢,還是應該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她索性直接回了幾個字:“不了,謝謝!”
這麼直白的拒絕,她太清楚陳峻一那位大少爺的自尊心,為了防他立刻就一個電話追過來和她沒完,她遲疑了一下,而後幹脆關了機。
一麵將手機收進兜裏一麵抬起頭,也就是在這片刻的工夫,顧北城又已經走到了她前麵一段距離。迎麵奔來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還沒等蘇情生回過神來,那人就已經撞在了她的購物車上。
“抱歉!”來人終於不得不停下腳步,她的小腹被撞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疼,伸手捂了一下,嘴裏道著歉,卻連抬眼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又要繼續向外走。
也是在這片刻,蘇情生卻驚訝地發現此時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不是別人,就是今天下午剛剛分別的裴雪晴!
蘇情生沒多想,叫住了她:“裴雪晴?”
對方聽到她的聲音亦是一怔,回頭看向她,訝異過後,神情之中透著一種焦急的期待:“你見到鄭紹廷了嗎?”
蘇情生沒料到她會這樣問,愣了一下,正要搖頭說“沒有”,然而視線微偏,就見裴雪晴身後的方向,鄭紹廷正被人推著輪椅,向他們緩緩而來。
“在你身後。”
裴雪晴回身,看見鄭紹廷,眼中亮起光芒,卻也隻是在極短的片刻內又暗下去。她微微低下了頭,整個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去。她走到他的輪椅旁,蹲下身去仰起頭看著他,聲音中帶著輕微的顫抖,不知是因為悲傷還是恐懼,她說:“紹廷,爸……他出車禍了,現在在聖瑪麗醫院……”
這句話一說出,就連不遠處的蘇情生也吃了一驚。鄭紹廷自小隨母親一起生活,父親不知是誰,裴雪晴口中的這個“爸”自然是指的裴父。
然而輪椅上的男人聽到這個消息卻隻是微蹙了一下眉,也唯有這一個細微的動作表達了他的意外,而後他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裴雪晴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盯住他,顫抖的聲音中是哀求的意味:“紹廷,爸他大出血,急需要用血,你能不能去醫院……”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鄭紹廷打斷了:“你爸出了車禍,你不去醫院匹配血型,來找我能幫你什麼?”
鄭紹廷說話間,餘光掃過站在那裏的顧北城和蘇情生,裴雪晴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自知失言,不由低頭抿了一下唇,卻還是忍不住小聲道:“紹廷,爸的情況真的不太好……”
鄭紹廷的嗓音卻是冷冽至極:“拿好你要買的東西,結賬,回家。”
裴雪晴心急,試圖再說些什麼:“紹廷,跟我去醫院吧……”
鄭紹廷卻是決絕:“陳伯,我們走。”
陳伯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裴雪晴,試探地問鄭紹廷:“那裴小姐……”
“她既然那麼愛去醫院,就讓她自己去吧!”
陳伯小心地提醒道:“裴小姐她沒帶包……”
鄭紹廷微偏頭,冰冷的目光向後掃去:“她那麼厲害,自有辦法解決。”
聖瑪麗醫院在倫敦城的另一邊,裴雪晴沒錢沒車,鄭紹廷這意思莫不是讓她自己走過去?
聽鄭紹廷這樣說,陳伯也不敢再多話,推著鄭紹廷就向超市出口的方向走去,連半分回頭的意思也沒有。而裴雪晴雖然焦急,卻也隻能看著他們離開,抿著唇什麼都不敢說。
真是詭異!
看到這一幕,蘇情生腦海中浮過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明明鄭紹廷是那個害得裴雪晴家破人亡的仇家,就算裴雪晴嘴上說著不恨,又怎麼會一點也不在意?
這兩個人在一起,明明鄭紹廷才應該是心虛的那一方,可反而是裴雪晴處處極盡可能地隱忍,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那樣的委屈讓蘇情生覺得不可思議,若是放在她的身上,現在大概就會衝到鄭紹廷的輪椅前,揚手給他一巴掌!
鄭紹廷走得幹脆,留下裴雪晴站在那裏,眼中泛起了淚光。
蘇情生心生不忍,走到她身邊,蘇情生把手扶在她的身上,感覺到她的雙肩在微微顫抖,是要哭了。
“裴小姐,或許我們可以送你去醫院。”
蘇情生這樣說,其實也有些心虛,禁不住抬頭偷瞄了顧北城幾眼,隻見他眉頭緊蹙,好在沒有說出反對的話,她心裏當即鬆了一口氣。
裴雪晴很是驚喜:“真的嗎?那太感謝你了!”
“你在這裏稍等一下。”蘇情生說著,走回顧北城的身邊,知道他剛剛肯定聽到她的話了,她也不重複,就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他。
顧北城又一蹙眉,將車鑰匙遞給她:“快去快回。”
這和蘇情生原先預想不同,她一怔,沒立刻伸手去接,就聽顧北城問:“不會開車?”
她趕忙搖頭,原本是在擔心顧北城怎麼回老樓,但轉念又一想,既然顧大Boss這麼提了,必定有他自己的辦法,她何必考慮那麼多?
“謝了!”接下鑰匙,蘇情生拉著裴雪晴快步走出了超市。
(11)不如和他們一樣,恨我吧
一路盡可能加速,蘇情生開車穿過了半個倫敦市區,將裴雪晴送到了醫院,又有些不放心,停了車同她一起進了醫院。
裴父的急救手術還沒結束,裴母站在手術室外焦急地來回踱步,聽到裴雪晴倉促趕來的腳步聲,抬頭見到自己的女兒,開口卻是冰冷的一句:“你來幹嗎?”
裴母說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偏頭看向了一旁陪伴他們一家多年的老傭人:“王媽?”
果然,王媽低了頭:“我隻是覺得先生出事了,小姐應該知道。”
裴雪晴心急:“媽,爸他到底怎麼樣了?”
裴母的聲音冰冷:“大出血,你爸的血型特殊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來也幫不上忙,況且他也不想看見你,你走吧!”
眼前的場景是蘇情生來之前怎麼也沒有預想到的,原以為這經曆了苦難的一家人會在災禍麵前相互握緊手,向上天哀求讓他們熬過這次的難關,或許母女兩個還會擁抱在一起大哭,可是沒有,這些都沒有,裴母眉眼間還有言語中的冷漠是蘇情生沒有預料到的。
裴雪晴低聲哀求:“媽,最起碼讓我等到爸沒事了再走好嗎?”
“沒事?”裴母冷笑了一聲,那樣子就好像裴雪晴才是車禍的肇事凶手,“他現在急需用血,醫院裏最後一袋同血型的血剛剛已經送進去了,你讓他怎麼沒事?”
裴母的三兩句話已經將裴雪晴逼得快要崩潰,她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轉身就向走廊對麵開著門的陽台小跑而去。蘇情生怕她出什麼意外,趕緊跟著,就見她拿出了手機,快速地按下了一串號碼。
幾乎是緊接著,蘇情生聽到夜晚安靜的醫院走廊傳來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音,就在離她不遠的房間裏,她下意識地偏頭,就見自己右手邊有一個房間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縫隙,她從這條縫隙中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右手的袖子高高挽起,是要被取血的樣子,這個男人……
“哐”的一聲,房門被人關嚴了,短短片刻的時間,再加上角度問題,她沒能完全看清男人的麵孔,卻覺得這個人很像……
鄭紹廷!
他不是回家去了嗎?
心裏的疑問很多,她也分不清剛剛究竟是不是她眼花,再一回過頭來,就見裴雪晴蹲在陽台的地上打著電話,蘇情生走近,聽到她的哀求聲:“紹廷,我求你了……”
未止的話音卻又突然停住,裴雪晴整個人一僵,大概是電話那邊的人結束了通話。
蘇情生走到她的身邊,就見她整個人縮成了一團,蘇情生蹲下身去,想要安慰她些什麼,然而手剛放在她的肩上,裴雪晴忽然就抬起頭來,對著她勉強撐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說話的聲音虛弱得隻剩下了氣聲:“我沒事。”
蘇情生扶起裴雪晴,走回到了裴母那邊。
看著裴雪晴的表情,裴母已經知道她什麼忙都沒幫上,眼裏的失望不加掩飾,她也懶得再多看自己的女兒一眼,別過頭去看向了另一邊。
好在護士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對裴母道:“我們聯係了稀有血型誌願者,有一個已經來了,血的事暫時不用擔心了。”
在場的人聽了,如釋重負,王媽連聲致謝,而裴母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從她的表情上來看,也是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鬆完,卻不忘轉過頭來對自己的女兒厲聲道:“你在這沒有一點用,走吧!”
這已經是她來這裏短短十分鍾裏第二次被裴母下“逐客令”了,裴母看著她的目光銳利,沒有半分要鬆口的意思,裴雪晴沒有辦法,雖然不情願,卻也隻能離開。
她們回到了車上,裴雪晴的第一句話就是:“蘇醫生,我想等我父親手術成功了再走可以嗎?”
這是人之常情,蘇情生當然拒絕不得,她點了點頭應道:“好。”
兩個人在車上靜坐,很長一段時間裏誰也沒有說話,車裏異常安靜,不知過了多久,蘇情生聽到有啜泣聲起,是身邊的人哭了。
蘇情生拿出紙巾遞給她,安慰她道:“別太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你父親應該會沒事的。”
聽了蘇情生的話,裴雪晴自嘲地冷笑了一聲:“吉人,我們家現在這樣,哪裏還有什麼吉人?”
裴雪晴的話裏有著同她一直以來的隱忍形成鮮明對比的怨懟,在這種時候,她終於還是會怨的。
蘇情生察覺到這或許會是窺探到裴雪晴心底真正想法的機會,試探地問道:“阿姨為什麼會對你有些敵意呢?”
裴雪晴合了眼,低了頭,就在蘇情生以為她不會說的時候,她忽然開口,是一如平常輕描淡寫的口吻:“其實也沒什麼,她和我父親都覺得一定是我偷了公司的資料幫了鄭紹廷,裴家才會落敗得這麼慘。”
“那你幫了嗎?”
裴雪晴牽唇,彎成了一個自嘲的弧度,視線向前不知在看著什麼:“他哪裏需要我幫他?”
蘇情生覺得愈發奇怪:“為什麼不和你父母說清楚?”
裴雪晴笑,帶著一種無可奈何:“因為說不清,也不能說。”
不能說,對裴母說不得,對外人自然是更不能說了。
蘇情生換了話題:“叔叔是什麼血型?醫院的存血怎麼都那麼少?”
“RH陰性AB型血,就是那種電視劇裏才會經常出現的血型。”
可不是嗎,別說血型比例最少的RH陰性AB型血,就連RH陰性血的人這麼多年來蘇情生都沒見過,當下也不由覺得驚奇,又向裴雪晴問道:“那你呢?”
“我?”裴雪晴微挑眉,而後牽了一下唇,似笑非笑,轉頭看向了窗外,“我和我媽一樣。”
言下之意就是一般的RH陽性血了。
蘇情生點了點頭表示了解,正想再說些什麼,就見裴雪晴整個人忽然一僵,她循著裴雪晴的視線望去,就見自不遠處醫院大門那裏走出兩個人,前麵的人坐在輪椅上,正是本該已經回家的鄭紹廷。
剛才她並沒有眼花,鄭紹廷是真的來了!
他顯然並不知道她們就在不遠處看著他,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大概是夜風微涼,他抬手掩口輕咳了起來。
“紹廷……”
裴雪晴輕念著他的名字,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們向那輛捷豹走去,心裏的疑惑絲毫不少於蘇情生:“他怎麼會在這裏?”
說著,她伸手就要去拉車門下車,卻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蘇情生瞥見了上麵的來電顯示,是王媽。
因為兩個人離得近,車裏又很安靜,蘇情生聽到電話裏是王媽的聲音:“小姐,不好啊,剛剛護士出來說情況不好,讓家人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啊!”
“什麼?”裴雪晴也顧不得許多,推門下車就衝進了醫院,一路直接奔向剛才的手術室門前。
蘇情生鎖了車跟在後麵,動作稍慢了片刻,趕到的時候就見裴雪晴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裴母揚手就給了裴雪晴一個耳光,“啪”的一聲,在肅靜的醫院裏格外清晰。
“哭什麼,你爸還活著呢!”
裴母的語氣嚴厲異常,裴雪晴不由倒吸了一口氣,生生哽咽又咽了下去,再抬頭的時候甚至還攢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對自己的母親說:“對不起。”
裴母沒有理她,麵無表情,然而她腳下越來越快的踱步速度卻泄露了她此刻內心的焦急。
這一晚被命懸一線的生命拉扯得格外漫長,醫生和護士來來回回出來交涉了幾次,到了最後,就連蘇情生這個旁觀者都快要撐不住了的時候,手術室門前的燈終於滅了。助理醫生出來告訴大家有驚無險,手術成功了,而後裴父被推了出來,三個女人一起衝到了輪床邊,親眼看到裴父的呼吸還在,才算是終於放了心。
護士將裴父推向了病房,裴雪晴站在那裏還沒從剛剛的驚險中緩過這口氣來,就聽裴母在一旁雙手環胸,冷冷地對她說道:“你走吧。”
裴母說完,自己快步跟在輪床後麵離開,王媽看了裴雪晴一眼,衝她搖了搖頭,意思也是讓她先回去。
裴雪晴就算難過,卻也沒有別的辦法,一轉頭看到蘇情生站在那裏,趕忙開口,滿是歉意地說道:“抱歉,今天耽誤你這麼久。”
蘇情生搖了搖頭:“沒事。”
蘇情生送裴雪晴回鄭家。
大概是因為之前出來都不用自己考慮交通問題,再加上晚上比較暗,鄭家的位置又比較偏,裴雪晴指路的時候又指錯了一個路口,蘇情生開車兜了一個圈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鄭家。
鄭家的院落很大,有圍牆圍住院子,大門口是一個鐵柵欄門,而裴雪晴並沒有什麼能夠讓門直接打開的權限,隻能呼叫裏麵的人。
是管家接的可視電話,然而通話結束的時候,大門並沒有直接打開,反而是別墅的門開了,陳伯推著鄭紹廷走了出來。
他們來到大門前,裴雪晴的麵前,與她僅有一門之隔。鄭紹廷看著她,明明是坐在輪椅上,那目光卻有一種睥睨之意,他的聲音很冷:“還知道回來?”
夜風之中,他的冷言冷語就像是一把刀,插向早已身心俱疲的裴雪晴。有那麼一刻,蘇情生真的有點擔心她會撐不住,然而她卻隻是微微一笑,對鄭紹廷平靜道:“外麵冷,你出來應該多穿點。”
鄭紹廷瞪著她,半晌,終是沒再說什麼,讓陳伯給她開了門。
“嘀”的一聲響後,鐵門緩緩而開,裴雪晴回頭,對蘇情生道:“今天真是多謝你了,過兩天我一定登門致謝。”
蘇情生回以笑容:“裴小姐客氣了,那我先回去了。”
看著蘇情生開車而去,裴雪晴這才回身走進了院子,她走到陳伯的位置,接下他手裏的事情,推著鄭紹廷進了屋子。
“爸爸他……”裴雪晴躊躇了一下,才開口,“他沒什麼事了,不用擔心。”
鄭紹廷蹙眉,不耐煩道:“與我無關。”聲音比剛剛出去時還要冷上幾分。
裴雪晴也不說話,隻是繞到了他的輪椅前,蹲下了身子,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左臂上,抬手輕挽起他的袖子,肘部的針眼依舊清晰可見。
他去獻了血。
裴雪晴用右手輕輕撫摸過那個位置,有些心疼,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些許顫音,是有點想哭了:“謝謝。”
鄭紹廷的右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氣之大讓裴雪晴險些驚呼出聲,他的目光緊鎖住她,銳利如鷹眸:“別自作聰明!”
平靜下來,裴雪晴沒有反駁,而是突然起身吻上了他。
鄭紹廷一僵,內心短暫的掙紮過後,終是順從了自己的心願,抬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時間靜止。
一吻過後,裴雪晴坐在他的腿上,輕輕地抱住了鄭紹廷,她在他的耳畔吐氣如蘭,語氣溫柔到近乎一種迷惑:“總歸當初他們千錯萬錯都是因為我,不如和他們一樣,恨我吧……”
鄭紹廷抬起手,緊緊地抱住她,沒有說話,然而眸中的雲霧散去,剩下的,是一種可怕的清醒。
這讓他怎麼舍得?
(12)你的那些女朋友要麼有臉,要麼有胸,而我哪個也沒有
回到老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蘇情生原本估計著按照顧北城嚴格的作息規律,肯定已經睡了,雖然是這樣估計,但畢竟是借了人家的車,是貴重物品,要去歸還了才安心。
從外麵的窗戶看裏麵一片漆黑,蘇情生愈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她輕手輕腳地走進老樓,生怕驚擾了顧北城,沒想到大廳的燈在這一刻忽然就亮了,蘇情生沒準備,隻覺得這燈光太過刺眼,趕忙抬手去擋。
客廳那邊的樓梯處,有人的聲音冷冷地飄了過來:“怎麼這麼晚?你手機呢?”
蘇情生心裏一緊,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屋裏的亮度,放下手循聲看去,果然是顧北城,他有些生氣了。
“那個……”蘇情生沒想到大半夜的,顧北城居然還沒睡,原本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此時被他這樣一問,就有了幾分生氣,“就是裴雪晴的父親手術不太順利,陪她等在醫院耗費了一些時間,手機……沒電了。”
其實手機才不是沒電,是那會兒她為了躲陳峻一的電話關了機一直沒開,不過這點還是不要讓顧北城知道為好。
顧北城抓住她的話,揚聲質問:“一些?”
從傍晚到現在午夜,六七個小時的時間,這兩個字未免也太輕描淡寫了。
蘇情生咽了一口唾沫,平靜了一下,從善如流地認錯道:“是許多,許多。”
顧北城的聲音更沉:“蘇情生,你學了這麼多年的心理治療,難道老師沒有教你心理治療師的基本準則有什麼嗎?”
基本準則有很多,蘇情生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條,聲音悶悶的:“不要和求助者建立治療室以外的關係……”
仔細一想,她今天管得的確是有點多,就算是因為裴雪晴的父親出了車禍這種緊急情況才把她送到醫院,也應該從那會兒就抽身離開,她卻一直跟到現在。
可就這樣挨批,蘇情生也有些不甘心:“雖然這樣說起來我的確是不應該,但我也借這個機會和她交流,了解了裴雪晴的一些事情啊!”
聽到她的狡辯,顧北城望著她,眸光平靜如波瀾不驚的湖水:“比如呢?”
比如?
蘇情生本來覺得有很多可說的,可被他這樣突然一問,腦子裏忽然空了:“比如……”又忽然想了起來,“比如裴雪晴現在和父母的關係不好,她母親對她很凶,一直在趕她走;再比如鄭紹廷對裴雪晴似乎並沒有表麵上那麼差,裴雪晴也沒有那麼怕他。還有,哦,對了,裴雪晴的父親是RH陰性AB型血,就是最稀有的那種血型,不過裴雪晴不是,她和她母親一樣。”
不說不知道,一說起來她自己也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心理治療師,采集信息的效率還真是夠低,難免有些喪氣。
“所以她母親是什麼血型?”
“啊?”蘇情生一怔,血型的事不過是她沒得說了拿來湊數的,沒想到顧北城會追問,“不知道……”
顧北城冷哼了一聲:“她又告訴你她母親為什麼對她很凶了嗎?”
“她說她父母懷疑她幫了鄭紹廷,不過她沒有。”
顧北城蹙眉:“蘇情生,你知道人長了一張嘴是可以用來騙人的嗎?”
蘇情生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所幸顧北城也並沒有打算再聽她說什麼,他自樓梯拐彎的陰影處走了出來,目光直視著蘇情生道:“裴雪晴母親的血型是O型。”
她猛然意識到什麼,整個人震驚地僵在了原地:“O型?怎麼會?”
裴雪晴說她和她母親一樣,就意味著裴雪晴也是O型血,可裴父是AB血型,怎麼可能有O型血的孩子?
“我讓人去查了一下,裴雪晴是早產了兩個月出生的,但當時圈子裏就有傳言說裴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裴母是嚴家的獨女,在和裴父結婚前有一個演藝界的未婚夫,沒想到對方婚前出軌,兩個月後,裴母和裴父倉促完婚。”
“你是說……裴雪晴是裴母和她前男友的孩子?”
裴父這是“喜當爹”?
蘇情生的語氣裏是滿滿的難以置信,等眼睛看向顧北城時,而對方竟然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說了句:“你有意見?”
這種事哪裏輪得到她有意見?
她撇了撇嘴,連忙道:“不敢不敢,那你說裴父知道嗎?”
“未必不知。”顧北城停頓了一下,“巧的是那段時間裴家的生意遇到了很大的問題,幾乎要支撐不住,是娶了裴母以後,在嚴家的幫助下才渡過難關,而後來嚴家的財產更是直接到了裴父的手裏。”
這就解釋得通了,蘇情生聳了一下肩:“所以他是為財了?”
“大概吧,不過他對這母女二人倒是一直很好,讓人挑不出什麼差錯。相比之下,裴母對自己的女兒很是嚴苛,大概是對裴雪晴親生父親的恨引來的遷怒。”
經顧北城這樣一說,蘇情生隻覺得豁然開朗,怪不得剛才裴母那樣對裴雪晴。裴雪晴雖然覺得委屈卻也很快就平靜了,原來是早已習慣。
她點頭:“有道理,還有,裴雪晴可能也知道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了,不過她有沒有和父母挑明倒不一定。”
顧北城的答案更加確定:“應該是沒有,她要顧及自己父親的臉麵。”
蘇情生更用力地點頭:“嗯,說得對。”
這一段談話內容算是告一段落,顧北城輕歎了口氣,睨她:“所以你今天晚上這麼長時間從裴雪晴身上得到了什麼重要信息?”
什麼重要信息?和他所說的這些相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她自覺地搖頭道:“沒有沒有,什麼都沒得到。”
顧北城的聲音涼涼的:“那我付你工資做什麼?”
蘇情生想了想,走到他的麵前,雙手奉上他的車鑰匙:“顧老板,我把您車的油加滿了。”
顧北城:“……”
顧北城有一種能力,總能在第一時間洞察他人的想法,如果有人想要向他隱瞞什麼,他總能很快察覺到。因為在超市裏偶然聽到裴雪晴和鄭紹廷的對話,他就發覺了其中的異樣,從這個角度上來講,蘇情生很佩服他。
顧北城還有一種能力,就是在很短的時間內通過十八般武藝準確地查找出被掩蓋的真相,能夠從裴家的陳年舊事裏找到有用的信息聯係在一起,從這個角度上來講,蘇情生更佩服他。
因為佩服,蘇情生對他的挑剔,容忍度也高了許多,雖然睡得晚,但蘇情生起得早,嚴格遵守顧北城的時間要求給他準備早飯。
清閑的一天,唯一的病人裴雪晴沒有預約,蘇情生坐在椅子上抱著電腦正盤算著是看電視劇還是看什麼節目,腦子裏忽然靈光一現,對了,可以把顧北城幾年前做的那幾期電視秀翻出來看看!
“咚咚咚——”
蘇情生正要將想法付諸實踐,就聽外麵有人砸門,說“砸”是誇張了點,但那敲門聲的確夠重。她覺得有些意外,這個時候會是誰來呢?
走過去開門一看,蘇情生一怔,怎麼也沒想到站在外麵的竟然會是陳峻一。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麼來了?”
陳峻一瞪著她:“也不請我進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