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怪母親硬要她回來找工作,母親怪父親搞了一輩子,連自己兒女的工作都沒法落定,曉波的學費是年年在長,眼看著就要捉襟見肘,偏今年又是高考,若他要是考上了大學,那花費,不是已經退休的父母能承受得了的。

她是家裏未來幾年的希望。

尤其是曉波,卯足了勁想考最好的大學。他說:“姐,以後我要離得遠遠的,這個家,我厭惡。”

她連勸的心思都沒有,可是她知道,她們姐弟兩個人,總有一個要侍奉在父母麵前。

她沒有遠大的誌向,也許,遠走高飛的夢想本來就不適合她。

所以,畢業後,幾乎並不需要母親多硬磨軟纏,她就又回到了原地。

陸婉。有人從後麵叫她。

她回頭,看到祥子正笑意盈盈地立在不遠處。

祥子是陸婉在醫院實習時指導老師黃青春給介紹的對象,他母親是本地最著名的女實業家,安康醫院的院長,家境殷實,背景深厚。祥子本人也算得上一表人才,除了不擅言辭外,根本就是無可挑剔。

但她總是覺得興趣缺缺,慢慢也就疏於了往來,隻沒想到,最落拓的時候,居然又再遇見了他。

心裏一陣委屈和心酸,她在街上遊蕩了近兩個小時,無處可去也無人可訴,中午辣辣的陽光照得她口幹舌燥頭暈目眩。

然而又有些難堪,她是如此狼狽,失心落魄衣裳不整地立在街邊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冷飲店裏陸婉狼吞虎咽地吃著祥子為她買的東西,早已顧不得矜持。食物讓她恢複了點被太陽蒸發掉的體力,靠在椅背上隻覺得身心俱疲。

閉目沉沉地休息,祥子為陸婉輕拭殘留在嘴角的食物細屑。她睜開眼睛望進祥子淺褐色的眼眸,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睛裏像盛滿了感情又像什麼也沒有似的空洞。

陸婉訕訕地笑了笑,轉頭看向窗外,街上的人潮車流像要把她吞沒似地向她湧來,步聲轟鳴中她的心抽抽地疼痛。

她不想說話,喝再多水總覺得嘴仍是幹的,心裏像有一個巨大的洞,怎麼也無法填滿。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或者是意識到自己剛才舉動的唐突,接下來的時間他隻是垂著頭輕輕攪拌麵前的咖啡。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麵,他也是這樣坐在自己對麵,攪著手中的咖啡,垂頭聽她和黃青春有的沒的地閑聊。黃青春拿手指暗暗戳他,他也隻是受驚似的抬起頭來,茫茫然地看著她們兩個,一副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樣子。

陸婉側過臉去暗的一笑,祥子的樣子和她心目中的富家公子相去甚遠,這般的不善言談,難怪倚著如此好的家境近三十了還得靠相親尋找對象。

所以黃青春後來對她說:“祥子那人要找老婆其實很容易,隻是他本人特挑,什麼樣的女孩子也沒見能入得他眼裏去,偏不滿意的他還不要,怎麼強迫他都是沒用。”

陸婉聽了不以為然,麵上卻仍是恭謹溫婉,柔柔一笑說:“他是見多了,平常女孩自然入不得眼裏去……我這樣的,隻怕讓他多看一眼都難。老師以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免得平白添人笑話,以為我想攀了人家高枝去。”

可偏偏祥子還真看上了她,托人回話有進一步交往的意思,著實把陸婉嚇了老大一跳——她甚至懷疑祥子是不是還記得她的樣子!

可黃青春和李家是世交,陸婉也是又惦記著能通過她順利簽在醫院上班,無可奈何,不想得罪黃青春,隻好應付著見了幾次麵,但都是鬧哄哄人來人往的場合,祥子不說話,她也賭氣似的不去找話,所以,統共說過的話加起來都不會超過十句。

再後來,她轉了夜班,黑白顛倒,連見麵都沒人提了。

她以為這一頁算是揭過,卻沒想到,今日裏,又再遇見。他倒像真和她熟悉了似的,連動作都溫柔了幾分。

“你想娶我嗎?”想了想,她問。自己也奇怪居然如此流暢平靜和人論及婚嫁。

“嗯。”祥子點頭。

“好,那你叫人去我家提親吧。”陸婉說,聲音從容而淡定。

對女人來說,如果人生沒有更好的選擇,婚姻也算是一種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