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動作迅速,第二天黃青春就帶著祥子來了陸家。
陸婉還在睡覺,母親蔣氏把她叫醒的時候她在做夢,迷迷糊糊好似仍在A市,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盯著天花上外麵的路燈印進來的那團暈黃,從一數到百又從百數到一,她從來沒有覺得夜是那樣的長,長得她幾乎看不到天亮的曙光。
她睜開眼睛,看到母親笑得皺紋都陡然舒展開的眼睛,含混地問:“怎麼了?”
蔣氏含笑在她裸在外麵的手臂上輕拍一下,渾然忘了前日裏她的不敬,連聲音都溫柔了很多:“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居然也不提前打個招呼?你看人家都上門來了,你還睡懶覺呢。”
陸婉沒反應過來,直到被她媽媽拖到客廳看見坐在那裏的祥子才陡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由一怔,脫口問:“你怎麼……也沒先和我說一聲?”
她本來想問“你怎麼來了?”,想想不對,提親的事還是自己說的,隻好倉促改口,倒成了小情人的質問似的。
黃青春聽得就更是笑:“你看,還是我這媒人沒做到位,都不曉得提前和你們通聲氣。”
陸婉聞言隻好訕笑說:“是我冒失,這幾天工作一忙,回來也忘了和家裏人說。”
一家人坐下來,聽張老師介紹李家情況。
其實不用介紹都行,李家在本城也算望族,尤其是祥子的媽媽賈秀芬。不要提她一手創辦的醫院和實業,即便是她本人,也是出了名的婦產科醫生,本城四世同堂的人家,得有兩代是經她手出來的。就是陸婉,也是賈秀芬接的生。這樣的人家,若還要人介紹,那隻能說明聽的人孤陋寡聞。
所以,大多的時間,她就隻聽見父母親笑著應和李家的好,對這一門親事,他們自是滿意得不得了的,一行人都沒有誰再問陸婉的意見,因為人算是她約的,雖然她忘了,但沒有誰想過她會反悔。
這樣“燒高香才能求得的富貴人家”,她有什麼可以反悔的理由?
一切都是直奔主題,愛與不愛從來不是問題,隻張老師臨走的時候象征性地問她:“小婉,要不要先訂個婚?”
“我隨便。”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從進門後一直沉默著的祥子,很平靜地回答。
陸婉嫁得很匆忙,若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
從確定到結婚,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嫁妝也很簡單,簡單得不像出嫁倒像是隨便捆幾個包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去外麵旅行或者求學。
隻是爆竹在門外震天動地地響。
婆婆賈秀芬一句話,她順利成了全城最囑目的灰姑娘,造就了她此生永不可得的無限風光。
那天兩家人第一次聚會,在李家富貴逼人的客廳裏,賈秀芬看著她很溫和地說:“訂婚就免了吧?反正結婚時我不會虧待你的。”
財勢壓人,賈秀芬雖一臉溫和地商量,但言語裏到底透著不由自主的強勢。更何況,陸婉的父母對能攀上這樣的親家,早就滿意得無話可說,還在乎婚禮的細節如何安排?在李家反悔之前盡快地把陸婉嫁出去,才是他們極力想要達成的目的。
所以,包括陸婉在內,都沒有人去反對。
讓她沒想到的是,她準婆婆所說的不會虧待,還真是排場大得嚇人:十九輛頂尖的高級轎車,陸家樓下長得一眼望不到頭的歌舞隊伍,即便是她身上的珠寶首飾,任挑哪一樣都抵得上平頭百姓小半年的開銷。
穿上的時候,她突然就笑,這個樣子,還真像是暴發戶,披戴起所有的行頭走出門去接受眾人的品評,感受他們妒忌的豔羨的目光。
但她覺得自己可憐。
身邊親朋環抱,每個人都在說她嫁得一個好人家,可沒有人問她開不開心。
是不是財勢便代表了全部的幸福?她微微側首,父母雙親並排站在她的身後一一應酬——真是稀有,有多少年他們沒有這樣親密地靠在一起過?
曉波突然出現在鏡子裏,手上還拿著祥子送給他的最新款的SONY DV,趴在她的肩上很是驕傲地說:“姐姐,你應該是這裏曆史以來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陸婉笑著輕輕打了下他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哪有你這樣誇的,小心笑掉人大牙!”
“本來就是,我剛把攝下來的錄相給姐夫看,他都說你漂亮。”
又是姐夫!陸婉想,曉波這姐夫叫得倒是當真順口。祥子雖不善言談,但貴在大方,出手闊綽。這年頭,要收買人心,沒有比禮物更實惠的了,更何況還是曉波一心想要的奢侈貨。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開心的弟弟,高考的順利加上唯一姐姐如意順心的婚姻,他近來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姐,我們家總算是時來運轉了。”
所以,也算是值了吧,她用她的“輝煌”,成就了她一家人幸福生活的美麗願景。
“姐姐,你會幸福的吧?”曉波在耳邊低低地說,雖是問句,言語之間卻滿是期待。
她點點頭,再點點頭,算是肯定。
忽然之間卻想起他來,有一次玩撲克算命的遊戲,她抽中他是她的丈夫,他在人群之後對著她麵孔紅紅地笑,後來問她:“你怎麼就抽中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