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冰釋前嫌(2 / 3)

“不要再說了,銳銳,不要再說了,你想說的爸爸都懂,爸爸都懂。”

“爸爸,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但沒有對你盡孝,反而處處刁難你指責你,那天,我當著媽媽的麵罵你,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現在想想,我真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太不是個東西了!我怎麼能那麼說你呢?我還是個人嗎?”餘銳忍著身體的疼痛,撲到了餘生的懷裏。

父子倆就這樣相擁而泣,惹得一直躲在門外的王琳都哭了起來。

餘生走出病房的時候,看到了同樣也紅著眼睛的王琳,餘生知道王琳一定是都聽見了,他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王琳也在笑,她說:“爸爸,恭喜你呀!”

“琳琳,這幾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王琳抱了抱餘生,“爸爸,真好啊,這個家終於完整了。”

“嗯,終於完整了。”

餘生從醫院裏出來,看到餘然的車子早就已經在門口停下等他了。他在副駕坐下,餘然看到餘生的眼睛紅紅的,知道餘生一定是哭過了,至於餘生為什麼會哭,那還用想嗎?肯定是她哥哥惹的。

餘然問:“爸爸,哥哥是不是又找你麻煩了?”

“啊?沒有的,你別多想,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你為什麼會哭?”

餘生微笑,沒有說話。

“爸爸,你要急死我呀,說話啊!”

“然然,爸爸到現在都覺得有些不真實,你哥哥剛才居然向我道歉了。”

“道歉?你說我哥哥向你道歉?”

“是呀,”餘生笑著說,“他還哭了呢,他說謝謝我,謝謝我救了他。”

“哥哥的轉變也太快了吧,”餘然也笑了,“不過這才像話嘛,你救了他一命,要是他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那他這個大學老師也就不用做了。”

“然然,我真的好高興,”可當餘生想到蘇晚晴的時候,心裏卻忽然一陣痛,“隻是惟一讓我有些難受的就是你媽媽,然然,我想,你媽媽可能一輩子都認不出我了。”

“爸爸,你不覺得嗎?媽媽是喜歡你的呀。”

“她不是喜歡我,隻是對我有好感,在她的心裏,我和她在等待的餘生真的太像了,每次看到我,她都能看到餘生的影子,可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她身旁的這個陪她等待的人,其實就是她一直都在等的人。”

餘然不說話了,因為她和爸爸一樣,都對媽媽的老年癡呆症感到擔心,她知道,媽媽現在能忘記哥哥和爸爸,早晚有一天也會忘記她的。她本以為她和媽媽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所以媽媽不會那麼快就將她忘記,可她沒有想到,那一天居然會來得那麼快。

……

餘銳出院那天,餘生和餘然夫婦一早去醫院接他,餘然夫婦本想帶著蘇晚晴一起去,但餘生不肯,因為他看到蘇晚晴睡得太香,不忍心叫醒她。

餘然小心地將睡在蘇晚晴身邊的莉莉抱走,盯著蘇晚晴看了好一會,這才悄悄地離開。

蘇晚晴醒來的時候,發現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更讓她心慌的是,她有些不確定自己現在是在哪裏,她對這裏很熟悉,但這裏一定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既然不是她的家,那這裏又是哪裏呢?

蘇晚晴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她覺得腦子裏一片空茫,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但卻隱隱約約地能看到點什麼。

她盯住掛在牆上的表,努力地想要將腦海中的記憶碎片拚湊起來,但嚐試了許多次之後卻始終無法想起任何一件事情。

十一點多的時候,蘇晚晴聽到了開門聲。

她看到一個女人高興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老頭,她已經忘記了,這個女人是她的女兒餘然,而餘然身後跟著的是她口中的老餘,或者說是她在等待的餘生。

“媽媽,你醒啦?”餘然笑嘻嘻地在蘇晚晴身邊坐下,“睡得還好嗎?我們本來想帶你一起的,但是餘叔叔心疼你,不忍心叫醒你。”餘然朝餘生吐了吐舌頭,每一次叫爸爸餘叔叔她都會感到抱歉,但是沒辦法,要是她叫餘生爸爸,媽媽會生氣的。

餘生也朝餘然笑笑,他當然不會介意,稱呼隻是稱呼,不管怎麼改都不能改變他和餘然的父女關係。

蘇晚晴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管她叫媽媽的女人,她在頭腦中的記憶碎片裏快速地尋找著,可是那些碎片太破碎太模糊了,什麼都找不到,什麼都確定不了,可她明明能感覺到什麼,但她就是無法把她感知中的事情拚湊在一起。

蘇晚晴皺了皺眉,那表情中帶有明顯的痛苦。

餘然發現了異樣,她擔心地問:“媽媽,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餘生聽到後,嚇得趕忙在蘇晚晴身前蹲下,他盯著她,問的也是同樣的問題:

“晚晴,你哪裏不舒服嗎?說話呀!”

蘇晚晴看著餘生,雖然她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她知道他是值得信任的,她又將頭轉向餘然,盯著她努力地辨認了幾秒,最後隻是問:“請問我們認識嗎?你為什麼要叫我媽媽?”

餘然慌了,她握著蘇晚晴的手說:“媽媽,你不要嚇我,這種事情不能開玩笑的,你仔細地看看我,我是然然啊,是你的女兒然然呀!”

“然然?”蘇晚晴在心裏反複地咀嚼著這兩個字,但還是沒有辦法咀嚼出味道。

餘生說:“晚晴,你還記得我嗎?”

蘇晚晴看著餘生,點了點頭,這讓餘生在心裏長舒一口氣,他指著已經哭成淚人的餘然說:“晚晴,她真的是你的女兒,你忘記了嗎?”

蘇晚晴不吭聲了,她再一次抬起頭,用空茫的眼神望向掛在牆上的表。

餘然撲到餘生的懷裏嚎啕大哭,雖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一天居然會來得那麼快。媽媽怎麼可以忘記她呢?她和媽媽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媽媽怎麼能忘記她呢?

餘然已經沒有心情去酒店慶祝哥哥出院的喜事了,餘生替餘然向等在酒店裏的人說明了原因,掛斷電話後便開始安慰在臥室裏痛哭不止的餘然,而蘇晚晴像是一尊佛像一樣,自始至終都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牆上的表看,沒有人能知道她在想什麼,如今的她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個迷。

餘銳在來的路上還心存僥幸,以為媽媽忘記了餘然,說不定會把他給想起來,當他真的見到了蘇晚晴時才明白,原來媽媽並沒有偏心,她將他們所有人都忘得一幹二淨,當然,他的爸爸是個例外。

蘇晚晴看著站在她眼前的這些人,她不害怕,因為她對這些人是熟悉的,知道他們不會害她,可是他們到底是誰,她並不能確定。他們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是她的家人,可為什麼她沒有一丁點印象呢?

餘生擔心蘇晚晴會害怕,所以問蘇晚晴想不想回房間休息,蘇晚晴點頭,雖然她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她是信任這個老頭子的。

餘生在眾人的注視中將蘇晚晴扶回了房間,他讓她在床上坐下,她就聽話地坐下,他讓她在床上躺下,她就在床上躺下。

餘生輕聲問她:“晚晴,你還能記得我的名字嗎?”

蘇晚晴搖頭。

“老餘,我叫老餘啊,能記起來嗎?”

“老餘……”

“你還記得餘生是誰嗎?”

蘇晚晴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是餘生的朋友老餘,能想起來嗎?”

蘇晚晴點頭,這次她是真的想起來了。

“外麵的人你一個都想不起來了嗎?餘然和餘銳你還能記得嗎?”

蘇晚晴的臉上再次寫滿了茫然。

“他們是你和餘生的女兒和兒子呀。”

“是嗎?”

“對呀。”

“哦。”

“沒關係的,記不起來沒關係的,慢慢來,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記起來的。”

“真的嗎?”

“對呀。”

“老餘,餘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蘇晚晴現在連餘生坐過牢都忘記了。

“快了,快了,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他去哪裏了?”

“你忘記了嗎?餘生是海員啊,每一次出海,他都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是嗎?”

“對呀,你不相信我嗎?”

蘇晚晴抿著嘴笑,意思是:你是餘生的朋友啊,我怎麼能不相信你呢?

餘生問:“累了嗎?”

“嗯。”

“睡吧,我陪著你。”

蘇晚晴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了過去。

餘生將手伸過去,把擋在蘇晚晴臉前的碎發挽到耳後,他輕輕地摩挲著蘇晚晴的臉,她的臉還是柔滑的,還是好看的,他喜歡她,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喜歡她,她在他的眼裏永遠都是美的。

餘生知道,如果蘇晚晴的病情以如今的速度發展下去,那麼有一天,蘇晚晴將隻會記得自己在等待一個人,但是她可能不會記起她在等待的那個人叫餘生。

……

蘇晚晴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將餘生也徹底地忘記了。

那天晚上,餘生還在蘇晚晴的屋子裏陪著蘇晚晴給餘生寫信。

那個時候的蘇晚晴隻記得餘生這麼一個人以及餘生在她心裏的分量,至於餘生的體貌特征以及興趣愛好,蘇晚晴早就已經忘得一幹二淨,所以她在有些不確定餘生是不是真的有這個習慣或有這個愛好的時候,都會扭過頭問問陪在她身旁的老餘:“老餘,你幫我看看,我這個樣子寫,可以嗎?”

餘生總是耐心地接過信紙,點著頭說:“對的對的,你沒有記錯,一點都沒有記錯。”

但實際上,蘇晚晴對於他的大部分記憶都是錯誤的,可是他不想打擊她,所以隻能將錯就錯。

蘇晚晴很高興,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也沒有太糟糕,看來她印象中的許多事情都是正確的。

蘇晚晴將信紙折起,放入信封裏,她說:“老餘,可以幫我個忙嗎?”

“什麼忙呀,你說你說。”

“可以幫我把這封信給餘生寄過去嗎,”蘇晚晴有些難為情地說,“我好像忘記了餘生單位的通訊地址了,你和他是朋友,你應該是記得的,對吧。”

“當然。”

現在的餘生對於蘇晚晴來說就是唯一的依靠,她不再信任任何人,唯一信任的人隻有餘生。

餘生接過信封,小心翼翼地捏在手裏,在和蘇晚晴互道晚安之後才離開。

餘生那個時候已經重新在餘銳的家裏住下,他在回到餘銳家裏的時候,餘銳夫婦以及餘帥都已經睡著了。他躡手躡腳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將這封信放到了自己的床頭櫃裏。這封信是最近這段時間蘇晚晴讓餘生給他自己寄的第十封信,雖然對於蘇晚晴的失憶仍然很難過,但每每讀到蘇晚晴在信中對他的柔情蜜意時,他心裏都會好受許多。

第二天醒來,餘生照常早早地去了餘然家,但在走到餘然家樓下的時候,他卻並沒有看到像往常一樣站在陽台上等待他的蘇晚晴。

餘生莫名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寬慰自己,不要想太多,說不定蘇晚晴隻是單純地忘記了而已。

給餘生開門的人是餘然,餘生一進門就問餘然:“你媽媽沒起床嗎?”

“起了呀。”

“那她今天怎麼沒有去陽台等我啊?”

“是啊,”餘然被餘生這麼一說,心裏也覺得有些奇怪,“可能媽媽忘記了吧。”餘生來到蘇晚晴臥室的門前,深吸一口氣,嘴裏像是念咒語一樣不停地嘟囔著:“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餘生推開了門,發現蘇晚晴正坐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窗外看。

餘生走過去,小聲地對她說:“晚晴,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蘇晚晴扭過頭,用空茫的眼神凝視著他。

“晚晴,你還好嗎?”蘇晚晴眼神中的空茫讓餘生開始慌張。

蘇晚晴依然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晚晴?晚晴?你還好嗎?”

蘇晚晴點頭,然後茫然地問了一句:“你是誰啊。”

……

餘生是在蘇晚晴徹底失憶後的第三天和她複婚的。

複婚之後,餘然和餘銳帶著各自的家眷在酒店的包廂裏為他們慶賀。

蘇晚晴自始至終都是在微笑,除了餘生以外,不管誰和她說話或者開玩笑甚至是敬酒,她都隻是微笑,她的微笑是客氣的,但也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除了她已經忘記了名字的餘生外,她對誰都是有戒備的。她其實知道自己是已經結婚了的,但是她已經搞不懂結婚是一件什麼事情了,在她的理解裏,結婚就是把她和身邊的這個男人的照片印到一個紅色的小本本上,再在上麵蓋上紅色的印章,再然後就沒什麼了。所以結婚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是很無所謂的,可是她能感覺得到,她身旁的這個男人對於結婚這件事情很在意。

餘生當然很在意,他怎麼可能不在意,這可是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事情呀!他和晚晴遭了二十年的罪,如今終於可以複合了,他怎麼可能不高興呀!隻是如今的晚晴已經不是以前的晚晴了,可他依然還是以前那個愛著晚晴的餘生。

餘生那天晚上很高興,所以喝了許多酒,餘銳和餘然以及孫堅都勸他不要再喝了,可是他不肯聽,他借著酒勁說:“然然,銳銳,爸爸今天真的好高興,我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像今天這麼高興過了。”

餘然笑著說:“我知道,我們都知道的,你和媽媽苦等了對方二十年,如今總算是有了一個完美的結果。”

王琳插嘴:“可是媽媽什麼都忘記了呀,這婚結得有些讓人難過了。”

餘銳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王琳的椅子,王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所以隻能住嘴。

“的確是有遺憾,可是人的一生怎麼可能會十全十美,”餘生轉過臉看著蘇晚晴,“晚晴,你說是吧。”

蘇晚晴點了點頭,抿著嘴笑,她其實是聽不懂的,但是在她這裏,餘生說什麼都是對的。

餘生問:“晚晴,我給你夾你喜歡吃的鳳尾蝦還有鬆鼠桂魚,好嗎?”

蘇晚晴笑著點頭。

餘生站起身,將菜夾到蘇晚晴麵前的碟子裏。

“晚晴,你怎麼不吃呀。”

“你不要管我,我不餓的。”蘇晚晴現在稱呼餘生時隻用“你”來代替,因為她總是會忘記餘生的名字,雖然餘生每天都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

“吃吧,吃吧,我來喂你。”

餘生將一小塊鬆鼠桂魚放到勺子裏,然後用手接著勺子,小心翼翼地遞進蘇晚晴的嘴裏。

餘生笑著問:“好吃嗎?”

蘇晚晴笑著點頭,看了看周圍同樣在微笑著的眾人,忽然覺得有些難為情,當餘生準備故技重施的時候,蘇晚晴忙說:“你不要再喂我,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餘然起哄道:“媽媽害羞了。”

蘇晚晴看著餘然,雖然不認識她,但是她知道她口中的“媽媽”指的是她。

趁蘇晚晴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時候,餘生對餘然和餘銳說:“然然,銳銳,我今天要跟你們說一件事情。我想和你們媽媽搬出去住。”

餘然驚呼:“搬出去?你要搬到哪?”

“暫時還不確定,老年公寓或者租房子,都是可以的。”

餘銳不同意:“爸爸,我和妹妹不是反對你和媽媽自己住,但是媽媽現在這個情況,你自己一個人能應付嗎?”

“可以的,我身體真的很好,上一次給你輸完血,醫生本來跟我說,我至少要修養半年左右才能徹底恢複,但是我不到一個月就好了,所以你們真的不用擔心,我一個人完完全全可以照顧好你們媽媽。”

餘然說:“可是爸爸,你不要忘記了,你已經七十歲了,你自己都是需要被人照顧的,你要是再去照顧媽媽。你肯定會吃不消的。”

“你們放心,我真的沒關係的,再說了,你媽媽手腳都很健全,身體也很健康,就是腦袋有的時候不太靈光,但是她很信任我,所以我照顧她其實是很輕鬆的。但如果依然像之前那樣,我住在銳銳家,你們媽媽住在然然家,那你們兩個人會很別扭的。”

餘銳說:“爸爸,我和妹妹都沒有問題的,你要是覺得別扭,大不了我把主臥讓出來,你和媽媽住我們主臥,這樣總可以了吧。”

王琳也附和:“對呀對呀,爸爸,你和媽媽住我們主臥,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孫堅也說:“爸爸,我和然然其實也是可以的,你要是願意,我和然然今天晚上就可以把主臥收拾出來,讓你和媽媽進去住。”

餘生很感動,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有了大家長的感覺,他含著淚說:“你們真的都是好孩子,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但我也希望你們能理解理解爸爸。爸爸離開了你們媽媽二十年,也苦了你們媽媽二十年,爸爸心裏有愧,你們媽媽變成這個樣子,爸爸其實是有責任的。”

餘銳說:“爸爸,你怎麼又提這個事情,我不是都跟你講清楚了嗎?媽媽的病不怪你的,要怪就隻能怪那個叫齊天的罪魁禍首,你和媽媽都是受害者呀!”

“如果當年我沒有那麼絕情地不肯見你們媽媽,她現在一定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我是出於好心,但我確確實實害了你們媽媽。”餘生看著正在安靜地吃著東西的蘇晚晴,心裏疼得要命,她現在越來越像一個小嬰兒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隻是活在自己構建的世界裏。她的那雙眼睛純真得要命,她的任何心思都能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來。她可以隨意地拒絕,可以隨意地發脾氣,根本就不需要在乎你是誰,她隻需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就可以。

餘然說:“爸爸,如果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和哥哥也肯定難逃幹係。你不在的這些年,我和哥哥都沒少讓媽媽傷心,按你的道理,那我們大家就都成了罪魁禍首了。”

“這些其實都不重要了,”餘生摟著蘇晚晴的肩,這一次,蘇晚晴沒有掙紮或是反抗,她隻是扭過臉衝著餘生笑,“你們媽媽現在隻信任我一個人,她看到你們的時候是會害怕的。”

這一次,餘然和餘銳都沒有再說話。他們兄妹倆其實能感覺得到媽媽對於他們倆的疏遠感,如果說媽媽以前在心裏對他們可能還有那麼一丟丟的印象的話,那麼現在,對於蘇晚晴來說,他們兄妹倆完完全全就是個陌生人了,媽媽如今的世界裏就隻剩下爸爸一個人了。

餘然和餘銳最後還是妥協了,但是他們兩個意見一致地否定了餘生提出的去老年公寓的提案,他們的最終意見是,由餘然和餘銳共同出錢,在餘然家附近買一處寬敞的房子讓老兩口去住。

餘生同意,他又象征性地問了問身旁的晚晴:“晚晴,你願意嗎?”

晚晴笑著點頭,雖然她也不知道她願意的是什麼。

盡管餘生同意了兒女們的提議,但是在他和蘇晚晴複婚後的第三天,餘生還是偷偷地帶著蘇晚晴去看了海市條件較為高檔的幾家老年公寓。

他這是為了以防萬一,並不是說現在立刻就要去住老年公寓,他想的是,假如有一天他也得了和晚晴一樣的病或者他和晚晴都已經走不動路的時候,他會要求兒女們把他們送到這裏,盡量不拖累兒女們的生活,所以他隻是來提前考察一下,為了將來做準備。

他通過網絡找到了五家條件讓他比較滿意的老年公寓,前四家給他的感覺都還是很不錯的,他也問了晚晴,晚晴的回答當然也是“蠻好的”,對於蘇晚晴來說,隻要餘生認為好,她也會跟著認為好,在她的心裏,雖然總是忘記餘生的名字,但她知道,餘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人。

餘生帶著蘇晚晴來到了最後一家老年公寓,在轉了一圈之後,感覺這家的條件比先前的四家差了不少,問了問才知道,原來這裏的價格是最便宜的。

要是餘生自己一個人住當然是無所謂的,就算是讓他住破破爛爛的養老院也是沒關係的,但是他不能讓晚晴跟著他吃苦,所以這最後一家立刻被他給否決掉了。

餘生和蘇晚晴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了電梯,當電梯在三樓停下時,上來了一個白頭發的老太太。

那個老太太在和餘生對視了一眼後,嚇得立刻把頭給扭了回來,她以為餘生沒有看到她,但這怎麼可能,餘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已經認出了她。

電梯很快便在一樓停下,老太太急匆匆地邁開步子走出了電梯,那小碎步走得簡直比跑還要快,正當她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被認出來的時候,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韓娜!等等!”

韓娜被驚住了,剛剛邁出的步子條件反射般地收了回來。她居然被認出來了,他居然還能認得她。

餘生帶著蘇晚晴走到了韓娜的麵前,韓娜看了一眼餘生和蘇晚晴,想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搪塞過去,她禮貌地笑著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韓娜,我是餘生啊。”

“餘生?”韓娜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認得我的,對吧。”

“抱歉,你認錯人了。”韓娜轉身想要走的時候,卻被餘生給抓住了胳膊。

“韓娜,你這是何必。”

韓娜沒有回頭,眼淚早已奪眶而出,她當然不敢認他,如果與他相認,那就是要與過去相認,那慘痛的過去她怎麼可能再去麵對。

餘生帶著蘇晚晴繞到了韓娜的麵前,他說:“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可以嗎?”

韓娜抬起頭看著餘生,一瞬間,過去那段慘不忍睹的經曆像幻燈片一樣在她的腦海裏閃過。她想要拒絕,可她有什麼資格拒絕。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心裏懺悔,懺悔自己做過的錯事,懺悔自己傷害過的所有人,如今,惡貫滿盈的她見到了那個曾經被她傷害過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必要再逃避下去,是時候解開自己的心結了,是時候讓懸在頭上的那把劍掉下來了。

韓娜看向了餘生身旁的女人,很明顯,這個女人是餘生的愛人,她看起來比自己年輕許多,而且她那雙眼睛太幹淨了,很難想象,一個老人居然會有這樣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