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翎知道被主人看見,她心驚肉跳地往人群跑,跑著跑著,眼淚就不可抑製地掉落,手捂住胸口。人偶,是沒有心的。可為什麼,她分明感受到那股燙人的思念?那樣熾熱、那樣鮮明的思念……不、不能被子尚發現,自己在他眼裏隻是一隻木偶啊!她捂著胸口跑著,“嘎——”一聲烏鴉叫,一個黑影向她襲來。低沉的嗓音響起:“你這隻蠢妖怪,小爺召喚,竟敢不來?”耳邊是呼呼的風聲。
無念把她帶到了昨夜的破廟,破敗的牆體下,一縷殘影安靜地抱著昏迷不醒的青衣女子。“喂!我隻是一隻小小的木偶,連妖怪都算不上的!要怎麼救她!”花翎雙手插腰地瞪著無念。
誰知旁邊的殘影一聽,怒氣值蹭蹭直上,嚇得花翎捂著胸口怪叫:“行啦!我試試還不行……”
躺在殘影懷裏芸香竟然睜開眼睛對著殘影一笑,輕輕道:“林大哥,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可是,我卻不能嫁給你了。”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笑容中凝著眼淚,“對不起,我失約了。來世,你不要服兵役好不好?守在我身邊好不好?”聲音越飄越遠,直至她的身體也消散在風中……
無念的聲音傳來:“林將軍,芸香姑娘為了見你,跟惡鬼有交易,換得你鬼門大開那天能夠出來見她一麵,代價是……她的魂魄。”殘影眼睛通紅,“不!——雲香!”淒厲的聲音響徹雲霄。花翎哀歎一聲,淒哀的思念之意使她也變得傷感起來。
“你不是高人嗎?求求你!救救她!”殘影雙眼通紅,眼中含著濁淚,死死地看向無念。
無念歎氣,“沒用的,如果是她還留著身體,我好歹還能跟那惡鬼談談條件,可這魂魄都已經被惡鬼吞噬了……”殘影眼中血淚滴落在灰暗的地上,如杜鵑泣血……
花翎想到多年前的那個少年撫著她的臉,輕輕喚著情人的名字,聲聲泣血……
她輕聲道:“將軍,芸香姐姐的魂魄已經不在了,可她還有對您的思念啊!”
無念瞪著她:“你想幹什麼?”身體沒有了,可以再塑,魂魄沒有了,還有思念之意。昔日哪吒太子便是以蓮藕塑身。無念自然知道花翎不是妖怪,她不過是隻連妖怪也算不上的靈而已,而她的靈體便是靠著人世間的思念之意而凝聚的。
殘影聞言充滿希翼地望著花翎,花翎望著無念:“你師傅會的本事,你也會吧?”無念撇開眼,地上殘影的血淚還未幹涸,終是點點頭。
一張符紙貼在花翎額上,另一張貼在無念準備的布娃娃上,花翎神識中浮現著芸香對林穆的思念之意,一點一點將思念抽離神識,神識的痛意散開……便失去了知覺。
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原來的書桌上了。子尚輕輕捧著她,喃喃道:“一定是我看錯了吧?她還活著?不,她一定還活著!可是為何要躲著我呢?”
花翎心裏泛起一絲鈍痛,她現在靈力大減,竟然比之前還要僵硬了,這樣的她,恐怕不能再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他麵前了。她看著角落裏那盞七彩琉璃燈,心裏抽痛著。
尺帷帳前,子尚拉動絲線,花翎隨著絲線的扯動舞動著身軀,一人一木偶心念皆淒然,台下觀戲者泣下良多。黑衣少年站在眾多觀戲者中,冷眼看著身體被牽動著飛舞的娃娃,繃緊了唇。昨夜,若不是他製止,花翎恐怕連靈體都會被湮滅,這隻蠢妖怪,真是……出人意料地蠢。無念突然想起多年前,師傅帶著他,將一個臉被燒焦的娃娃交給一個衣衫襤褸、眼中如死灰般的書生,他滿眼好奇地看著書生眼中升起一絲希望,書生執筆描繪著精致的麵容,又笨拙地將繪好的布縫在娃娃頭上,一不小心刺傷了手指,那滴鮮紅的液體滴落在娃娃臉上倏地不見痕跡。他當時驚得要喊出來,卻被師傅捂住嘴……
台上那娃娃的臉與記憶中那精致的臉似乎重合了起來,一出戲畢,無念起身準備離去,又聽那老何說著趣事:“卻說那天鬼節胡霍被索了命,他的哥哥胡賈揚言要報複呢!說到這胡賈,跟他那花天酒地的弟弟倒是不一樣!他十七歲那年也是深愛過一個女子呢!當年為了娶那女子,可謂散盡千金,可惜啊,那女子福薄,進門那天病發而死。胡賈為她守了這麼多年,愣是沒有娶一個女子!癡情可見一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