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晚垂下眼簾,給微紅的臉頰上投去一抹淡淡的陰影,道:“公子若是想,還請出去,移步三樓即可。”她語氣冰冷,說完,咬著嘴唇,忍住不讓眼淚滴落。
秦書醉不知道晚兒為什麼如此這般,隻是心中惱怒,急得來回走動。他惱怒,不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而是因為她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卻還是說出這般話來。
沉默的當兒,唐月晚思量片刻,自認為自己說的那番話太過絕情,心中後悔起來。以他們兩人的關係,秦書醉說出那話,倒也在情理之中。他待自己一片真心深情,自己也整日裏思他念他,兩人兩情相悅,兩心相印。如此,她說出這話,實在是不該。
隻是平日來客,對她多有猥褻之言,故而當他說出那話時,自己也便不覺間將他視為尋常聽客了。想到這裏,唐月晚瓊眉微蹙,紅唇輕啟,歎出一口氣來。心下想著說些什麼話挽補挽補。
方欲開口,卻聽他道:“後日,等我束了發,就要離開了。”
聞言,唐月晚一怔,抬眼看向身前這個麵色略顯蒼白的十五歲少年:
他黑發任意披散著,那額頂的、將發線分為左右兩個部分的美人尖,與鼻尖一線相連,兩者一垂一凸,中間又隔著微凹的鼻根骨與平展圓潤的額頭,從而使得整個麵部的層次感十分分明,這看似不起眼的美人尖實是有點睛之妙;他眉毛大體平直,內濃而外稍淡,末端微翹,從而在不失端正中逸散出些許瀟灑神韻;鼻梁高挺,鼻翼向兩側自然過渡;眼睛不算太大,炯炯有神,清澈明淨中泛著一絲若有若無、時隱時現的憂慮。
所謂是:四分的俊朗,五分的清秀,餘下一分,是半分狠戾半分癡。
她半晌方道:“離開?去哪裏?”
“去外界。”
“不是說我們的祖先被咒了血脈,就算是後人,也出去不得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可一試就,就……”
“死就死了,與其整日受這靈魂之痛的折磨,還不如死了的好。”
像是換了一個人,秦書醉咬牙切齒道:“設血咒大陣者,我秦書醉此生必殺之,剝其皮,挫其骨,揚其灰,不僅如此,還要把他的子孫後代全都殺了……”
想到死,秦書醉如何不懼,隻是那靈魂之痛實在是難忍,且隨著他年紀的增長愈發劇烈。他懼之甚於懼死。
再者,他秦書醉之病痛,百醫束手,萬藥難治。但這百醫、萬藥,不過是“無靈罪域”的醫藥罷了。而在那個靈氣充溢的外界,什麼神醫聖藥沒有?可他們這些人卻被“血咒大陣”困住不得出,由是,他對設下“血咒大陣”的那個人恨之入骨,誓要殺之,以釋心頭之恨,同時也是為生存在無靈罪域的億億萬萬生靈報千古之仇。
當然,那外界的種種,他亦心向往之。
相識兩年,唐月晚又如何不知他的性子。隻是這次,她清楚地感到秦書醉並非在使性子胡鬧,往常晾一晾他也就過去了。可這次,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隻好走至跟前,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他這樣,她的心中其實是有點害怕的,可她愛他。
隻是下一刻,她便後悔落下那一吻。
原來秦書醉得了一吻,便也要來親她,她不讓,他便胡亂扯道:“你親了我,怎麼不讓我親你?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親了我的臉,我該親你的嘴才是。”
唐月晚見他死皮賴臉地糾纏不休,轉念一想他就要走了,便閉上眼睛讓他親了。兩人皆是又驚又喜。
秦書醉道:“你唱一唱《雨霖鈴》吧。”
她伸手一指,道:“喏,琴在那兒,你幫我取來。”
秦書醉自是樂意,很快將琴取來,一旁落座。唐月晚整了整衣裙,開始奏《雨霖鈴》,歌“寒蟬淒切”。
唱完前兩句,唐月晚抬眸笑道:“你別一直盯著我呀,弄得我都不會唱了,快閉上眼睛仔細聽,方才我走了音,你都沒聽出來。”
秦書醉聞言,趕忙把眼閉上。
唱到“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一句時,唐月晚心中感動,忍不住看了秦書醉一眼,隻見他已然淚流滿麵了。
她當即停歌止弦,秦書醉如夢方醒,抹著淚問:“怎麼不唱了?”
唐月晚道:“你哭什麼?一見你哭,我也想哭了,在這裏就哭上了,後麵的詞,我怎麼還唱得下去?”
秦書醉帶著淚笑道:“還說我,你不也哭了?”
唐月晚抬起袖子沾沾臉頰:“就兩滴淚,算什麼哭?”
“你接著唱吧,我不哭就是了。”
“就算你不哭,我唱到後麵,也還是要哭的。”
秦書醉笑道:“我回去見了我爹就跟他說,‘爹,你故人的詞,惹得一個姑娘都不敢唱歌了’。”
唐月晚嗤的一笑,沉默片刻,問道:“你真要走嗎?”
“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