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輝
白與綠
古浪八步沙,在騰格裏沙漠南緣。它的出名,並非僅僅是進入此沙漠,走八步得歇一歇。更重要的是,由於石滿、郭朝陽、張潤元等“六老漢”治沙的事跡。自1981年秋天,六老漢結伴帶領全家搭窩棚治沙,到目前已38年。帶領我們進入沙漠的,是“沙二代”郭萬剛,他也67歲了。
風吹沙響,響的是榆樹、沙棗樹和花棒、檸條、拐棗葉子的組合交響,還有各種花香裹在一起的味道。
已有30多年樹齡的沙漠之樹在它們挺拔姿態中展露的精神,就是六老漢和沙二代、沙三代們的精神。
立體的綠,讓我們的眼睛開始溫潤,慢慢歇下來領受這搖曳著生機的恩賜。這不是自然單純的恩賜,而是六老漢及沙二代、沙三代用心血與沙漠鬥智鬥勇鬥狠的實證。
“八步沙不治,土門子不富。”八步沙的東麵,原是古山墩煤礦。想掙銀子的本地人和外地人,驢馱120斤煤,人背100斤煤。走三步,退兩步;走八步,歇五步。驢馱的口袋裏的煤被倒出,人背的背篼裏的煤被晃出。出了八步沙,驢馱的僅剩80斤,人背的剩50斤。春秋兩季,風橫沙飛,駝隊跋涉在沙漠中間,望著黃如枯草的沙漠,把淚珠和塵粒摔成八瓣。
治沙。
六老漢毅然走進了八步沙。
7.5萬畝,八步沙沙漠被綠鎖住。站在六老漢背後的,是國家三北防護林的強大支撐和當地政府強有力的防沙治沙舉措。一群人努力的成效,在國家戰略中彰顯。
“六老漢的頭發白了,八步沙的樹也綠了。”白與綠,有了辯證關係。已完成八步沙防沙治沙的六老漢和沙二代又舉家向黑崗沙、大槽沙、漠迷沙三大風沙口進發,他們之中,沙三代以更年輕的姿態和精神融入,讓八步沙也變得年輕起來。多年來的精神接力,八步沙三代愚公已經累計完成治沙造林21.7萬畝,管護封沙育林草37.6萬畝。他們隻有一個願望:築夢八步沙,用愚公精神在這裏創造奇跡,讓生命充滿一種綠色。
八步沙林場管護區地形圖
守望
1999年3月3日,抱著“不讓沙漠毀沒土地、房屋,就能保住自己的飯碗”的念頭,王天昌與兒子王銀吉一頭紮入沙漠,一幹就是18年。其間酸甜苦辣,現在老人講起曆經的磨難後會平淡,唯有提及2005年大孫子罹患絕症不治而亡的經曆,老人總會淚流滿麵。那年,大孫子王誌軍14歲,總喊自己不舒服。王天昌父子治沙正處於關鍵期,植栽的梭梭苗需澆水。當孫子暈倒在學校時,一家人才扔下梭梭苗,把孩子送往醫院檢查。天塌的事發生了,孫子是腦瘤。王天昌自己守著沙漠剛植的苗木,讓兒子王銀吉帶著王誌軍到各地尋醫問藥,卻已錯過最佳治療期。孫子彌留之際,說希望把自己葬在八十裏大沙漠的高處,他要守望著爺爺和父親把這片沙漠治綠。
沙漠確實綠了。每當行至埋孫兒的地方,老人總會駐足。
我們坐在王天昌住了8年的窩棚前,幾朵黑雲壓了過來,滴下幾滴太陽雨。王天昌靠在一棵樹下,講起給老天磕頭,讓老天每天都能下一場透雨在沙漠裏的祈願。可惜,幾滴雨過後,陽光又灑在沙漠上。那把被老人稱為沙漠槍的治沙工具,靜靜地躺在老人的身旁。這不是槍,它一頭焊著鐵鍁頭,一頭尖若矛頭,被磨得鋥光發亮。離矛頭40厘米處,焊接一蹬腳的鐵杆。正是運用這種自製工具的特點栽種梭梭,才保證了梭梭的成活率。
“天上下紗帽,頭得伸出去接,睡在炕上戴不上。”又一次告別老人的時候,老人唱道。他說,一切都在於幹,更在於會幹。隻有努力,踏實幹,幹涸了的紅水河裏才會再次有水。
老人所說的紅水河,古名長泉水,過去古浪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時,沿紅水河老河槽一直走,望到水就到家了。紅水河幹涸後,還有王天昌老人7500畝的綠。望見綠,家也就不遠了。
在老虎口的梭梭林間散步
老虎口,因風大而得名。位於巴丹吉林沙漠東緣,麵積17萬畝。
在中國位居第三大沙漠的巴丹吉林沙漠,老虎口所占麵積隻是極小的一部分,但對民勤縣來說,則是綠洲西線最大的風沙口。
在10多年的時光中,我見證了民勤人治沙的過程。尼龍網、生態墊、芨芨草、卵石、秸稈等,凡能擋風固沙的東西,都與老虎口有了交集。而麥草,作為鋪設草方格的用量最大的防風固沙物,成群結隊地列布於沙丘。在不同物事圍攏的方格中,梭梭有了一個雖小但能紮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