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卻已經平靜下來,怒容已斂,臉上竟堆起了笑意,道:“沈公子的才氣毫不減當年啊。不知沈公子可有空詳談?沈公子當知道,老夫既然來找公子,必是有要事。”
沈先生微微鎖了鎖眉,然後轉身對學子們道:“今日停課一天!”
………………
“室雅何須大,兩間;茶香不在多,三碗。”
沁園街偏南頭,一排金鋪旁邊的拐彎口,一棟別致的兩間房舍門前,一副醒目的對聯掛在門側,門梁上書寫著“三碗茶坊”四個瘦金,頗有些雅風。
三碗茶坊,雖然不大,卻是東陵城極為有名的茶舍。它坐落在這東陵城最熱鬧繁華的沁園街,與數家金鋪並立,銅臭味裏飄著悠悠茶香,倒憑添了一份雅俗共賞的趣味。
蘭丫頭是“三碗茶坊”掌櫃周老生的女兒,二八之齡,紮著一束馬尾辮,顯得活潑幹練。她此時正張羅完一撥客人,剛要站在一邊打個盹,卻瞥眼看到門口不遠處走來兩人,頓時臉上一喜,向掌櫃處叫道:“爹,沈先生來了!”
“先生,這會兒你應該在書院啊,怎麼會喝茶來了?”蘭丫頭說著已經迎到門口,一臉疑惑地問道。
“今天有貴客來訪,停課一天!”沈先生笑了笑,看了看身邊的老太監,向蘭丫頭說道。
蘭丫頭此時注意到沈先生冬衣夏扇的古怪裝扮,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隨即又忍住笑意,看了看沈先生身邊的老太監,然後讓出道,將兩人引至臨靠窗口的一個僻靜的桌位,殷勤地道:“兩位請坐,老四樣,雪芽、毛尖,龍井、雨花,沈先生今天要喝哪種?”
“喔,今天啊,”沈先生忽又看了看身邊的老太監,方才接道:“來兩壺碧螺春吧。”
“好,兩壺碧螺春,馬上到!”蘭丫頭應聲向茶保叫了一聲,隨即又看了看老太監,然後笑道:“這位老先生莫非來自京城?”
“咦?小姑娘怎知老夫來自京城?”老太監聞言,饒有興趣地問道。
蘭丫頭狡黠地眨了眨眼道:“沈先生每次來茶坊,都是點‘雪芽、毛尖、龍井、雨花’中的一種,而今天特地點了碧螺春,顯是為老先生而點。而這種碧螺春,乃是京城茶道一絕,據說在京城極受歡迎,所以我猜老先生是來自京城。”
“哈哈哈,蘭丫頭倒是機靈得緊!不過我與京城來的老先生有要事相談,蘭丫頭不必在這招呼我們了!”沈先生笑道。
“啊?我還想聽聽沈先生作詞呢。”蘭丫頭臉上露出一絲遺憾,卻識趣地退去。
“茶來了!兩壺碧螺春!”蘭丫頭剛走,茶小二一聲吆喝,已經送來了茶水。茶具是上好的梅花形紫砂壺,配上青花色陶製茶碗,格外精致。
小二很快沏滿了茶,老太監掃視一眼滿座的茶舍,笑道:“上茶速度夠快,難怪生意如此之好。”
沈先生微微一笑,端起茶碗,見茶水碧綠清澈,輕輕吹了吹,一絲清香之氣沁入心脾。沈先生淺抿一口,微閉眼睛,然後舒了一口氣道:“果是正宗的碧螺春,和當初在京城喝的味道一模一樣。”
“喔?我且品品!”老太監說著,迫不及待的抿上一口,微微品茗片刻,歎道:“剛入口微苦,而後漸轉甘甜,頗有滌昏清神之感,回味無窮,果然是好茶!”
沈先生又輕啜了一口,隨即抬頭,不經意地隨口問道:“公公是怎麼找到我的?”
“哈哈,近日奉聖上之命,南下辦事,來到東陵城時,聽說這裏三個月前來了一位沈先生,受薛城主盛情之邀,做了‘白鷺書院’的教輔。據說這沈先生極負才情,尤其寫得一手好詩詞,偏偏卻無人知其名諱。老夫得知此事,腦子裏首先就想到了公子。公子大隱於市,騙得了蘇大小姐,卻騙不了老夫啊。”
老太監說到這,忽又歎了口氣,搖頭道:“公子一年前棄榮華富貴、錦繡前程而不顧,留下一句‘把酒載歌,笑刺長天’寥寥八言,便一去無蹤,可謂年少輕狂!”
“哈哈,古今多少英雄故,惟有清水自橫流。我是個懶人,受不得約束。榮華富貴固然誘人,卻太多羈絆,哪有我現在這般逍遙快活?”
“古今多少英雄故,唯有清水自橫流?”老太監輕聲低吟了一句,說道:“公子出口成章,信手拈來的詩句總是意味深長。可是,公子可知道你這甩手一走,可得罪了不少人啊。蘇大小姐口口聲聲要捉你回去,相國大人也一直耿耿於懷。若不是聖上惜才,恐怕蘇相早就舉國通緝公子了。”
“那就請公公代我多謝聖上龍恩!”
老太監聞言,再度歎了口氣,道:“公子若是真的感念聖上恩情,那就答應我一個邀請吧。”
“邀請?”沈先生微微一頓,不自覺地伸手撓了撓左眼眉,旋即接道:“公公說的是賽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