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弟弟早已經把魚撿到一個瓷碗裏,加了井水進去金魚活了,開始慢悠悠地張嘴吐泡泡。
他就把碗遞過來給江清沂看:“來,瞧瞧,你的金魚好好的呢。”
江清沂慢慢地看了,沒有笑,但是對護士弟弟欠身道歉說:“對不起。”
大概是因為找到了雲欒煜,江清沂表現得很服從,雲欒煜帶著她去後院的病房,她就溫順而乖覺地去了,讓她靠在床上睡一會兒,她也沒拒絕,而是迅速閉上眼睛,把身體側過去、蜷起來。
她背對著雲欒煜,雲欒煜用手摸過她亂蓬蓬的頭發,在她薄薄的耳廓上輕輕揉捏。
江清沂的耳廓幹幹的很冰冷,雲欒煜的手指經過它,忽然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
他坐在她床邊,默默在心中提問:“江清沂,你的人生太辛苦了嗎?是不是其實,我對你不好,我什麼都幫不上,不能替你分擔任何苦,也不能替你疼,你是不是覺得太艱難了,想要走,想要舒服一點兒?”
他在心裏提問,江清沂聽不見,世界也聽不見。
沒有人回答他。
但是他自己回答自己說:“可是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江清沂,我舍不得。”
他深深地低著頭,沒有發現高伯腳步輕緩地走進來。
高伯在他們背後看了一會兒,輕聲叫他:“欒煜呀,沒事兒,別太難受。”
雲欒煜抬起頭,高伯就說:“讓她睡一會兒,你跟我出來。”
他們走動的聲音很輕,但是雲欒煜的手從江清沂的耳畔離開,江清沂就緩緩地把眼睛睜了開來。
高伯跟雲欒煜的談話,並不私密。
他祖上幾代從醫,是作風嚴謹醫德純良的老中醫。
妙手回春之類的錦旗可以收滿一倉庫。
但是高伯對那人,總是懷有歉意,說起來,那個應該被江清沂稱為舅舅的人,當年也是意氣風發、風華正茂的。
命運的事,有時就是超越命運的安排。
高伯對於遺傳性毛細血管擴張的中醫治療,業內外知名。
正是因為他經驗豐富人又淵博,趙茜才找到他為弟弟看病。當時的情況,遠遠沒有江清沂此刻看上去危急,並且在一個療程用藥之後凝血效果穩健。
但是沒人能解釋為什麼,忽然從一天開始,患者的凝血功能全部癱瘓,所有髒器集體失控,很短時間內人就離開了。
雲欒煜閉著眼睛聽完這些敘述,覺得自己被凍在最嚴寒的冰川深處,無法呼吸,血脈凝固。
但是他很頑強,掙紮著找回自己聲音,開口問:“高伯,您告訴我,他最後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有多痛苦。”
高伯搖頭:“沒有,人到了那個時候,被帶去醫院注射嗎啡,事實上是沒感覺,當然也沒有意識,到了那個地步,就是等命中注定的那個時間而已。”
雲欒煜艱難地呼吸,僵硬地挺起後背,仿佛那樣就可以多吸一口氧氣似的。
但是他吸了半晌,忽然身體搖晃,差點就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