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件自動播放,每一頁內容停留長度是一分鍾,第一部分一共是九十頁,我們在一個半小時之後課間休息,休息時長十五分鍾。”
他講得不快也不慢,不複雜也不簡單,但是每一段話的內容,都和教案的播放時長完全吻合。
他甚至可以用手掌丈量距離,寫板書。
他板書的字跡整齊,每個字和每個字之間的距離,不寬也不擠。
他甚至可以保留準確的板書行距。
唯一令他有些尷尬的是話筒,平時小教室講課他不需要,隔著話筒有回聲,他講出去的話因為擴散再返回而變得不甚清楚,有時間上的延遲,對他合理判斷教案播放頻率造成了一點不大不小的困難。
因為是上大課,他需要點名、讓學員簽到。第一天請班長協助之後,當晚他就把學員名單點寫成盲文,第二天自己點名。
教室裏的中央空調很難伺候,坐在空調正下方的人凍死,把溫度調高一點,坐教室角落的人就熱死。
並且由於課堂密度極大,內容極多而時間短暫,所有人到了下午都揮汗如雨,幾乎是重新體會了高考衝刺的感受。
隻除了雲欒煜,無論空調溫度是多少,他永遠都穿平整的襯衣,領口安靜地散開一顆紐扣。
他看上去,玉骨冰肌,清涼無汗。
班長這麼想的時候又覺得不對,這約莫是形容姑娘的話。
說雲專家也許應當是周而不比、身如飛絮。
飛絮也不像形容男生的話。
雲專家那麼工整、無瑕、貴重、寒涼。
雲欒煜並沒自暴自棄,如同他答應了江清沂的那樣,他沒跳海、沒跳車,也沒跳樓。
他回到規律的生活,甚至比之前吃的東西還多了一點。
他全麵檢查了眼睛,確定是心因性失明,於是接受趙小姐的介紹,去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很資深,麵對病人沒有特殊的七情六欲。
但是他提問的態度是啟發式的,一步一步地試圖逐漸深究:“雲先生,您的病曆顯示有厭食症狀,您能形容一下程度嗎?”
“雲先生,請問您最後一次看見,是什麼時候?”
雲欒煜工整地坐在醫生對麵,仿佛好學生一樣回答了許多問題,而後非常主動地說。
“之前在濟州島,我碰到一個和我女朋友同名的、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她深夜駕車帶我出門,我在恍惚之中,以為當年我們車禍的情景又要重現,所以一時衝動,就開車門跳了車,之後就看不見了。”
“我想,大概在我的潛意識裏,隻要我睜開眼睛,那麼那場車禍就不存在,我的女朋友就還沒有離開吧。”
他坦白從寬,交代得淡淡的很誠懇。
語氣平和溫存,聽不出額外的波瀾。
這個狀況讓心理醫生措手不及,但仍然開始了藥物和物理結合的、漫長的療程。
也並不是全無進步,雲欒煜有時可以看到,更多的時候仍然看不見。
但是間歇的複明,就是好轉,無論雲欒煜自己心裏怎麼想,發現他眼睛忽然找到焦距時,他的心理醫生充滿了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