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也說“後不如前”(1 / 1)

“北圖”的這些書架,已經在我麵前開放了30多年。我發現有一些書一直擱在那裏,而更多的書則成了匆匆過客。

一個人寫了大部頭的文學作品之後,通常是要做一些喘息和思考的。喘息,是因為他的“這一部”至少要花費20年的生活積累,寫作時間一般也需要三五年,他的確是累了。思考,是“下一部”怎麼辦?難道再沉潛到生活中20年?同時思想和技巧的磨礪,往往也是能把人累死的。

我們看到,文學史上的許多人,在以親身經曆為基礎寫出“光輝燦爛”的第一部之後,沒有重新沉潛進樸素而紛亂的生活,隻是匆忙地收集材料、倉促命筆——這樣“編”出來的第二部,自然就“後不如前”了。

但凡大部頭作品,但凡企圖概括一個時代的作品,“後不如前”應該說是普遍現象。人的生命周期和曆史的發展相比,真短得讓人悲哀。第一部為什麼能成功?“半由人力,半賴天工”。“人力”是作家個人的奮鬥,“天工”則是曆史積澱出一個相對真理,並且已經讓同時代的讀者認可。作家按照既定的政治態度、美學原則寫了,讀者還得按照既定的政治態度、美學原則去讀——兩方麵“碰”到一起,合了“槽”,才會成功。真正成功的第二部,不應該僅僅是第一部的簡單延續,更應該是飛躍。曆史的發展周期長,而在作家所寫的第二部中,未必能顯現出“飛躍”之意。如果作家勉強“編”出一些“飛躍”,到了讀者那裏也很難取得反響。

當然,一切事物都不要絕對化。“後”也可能有“如前”甚至“超前”的時候。我這樣說有一個前提:最好作家應關注一下“學者化”的問題。換言之,寫大部頭作品,不應當僅僅依賴自己的生活中的親自感受,還應該把第一手和第二手的資料放在一起,用政治的、哲學的和美學的觀點去研究,用古今中外的理論技巧去把握。使得動筆之前,先做到融會貫通,並且產生一個多部的寫作計劃,並在第一部與第二部(乃至後麵多部)之間都事先劃分妤段落,然後再從容寫來,或許就能汪洋恣肆、一瀉千裏了。但凡這樣按照係統工程的辦法,先做了一番“袖手於前”的工作的,不僅事實上在後來可以“疾書於後”,更可以使自己的作品具有忠實於曆史的連續性,也才可能實現“後超過前”。

我工作在北京,有時要去龐大的北京圖書館去借書。

置身在那浩如煙海的書架當中,我常有這樣的感慨:書,是一條無盡的江河;我們每一個讀者,即使一輩子都用於讀書,也未必能讀完滄海一粟。於是乎,我們隻能有所選擇,希望在單位時間裏,自己能抓緊去讀那些“最基本的書”。“北圖”的這些書架,已經在我麵前開放了30多年。

我發現有一些書一直擱在那裏,而更多的書則成了匆匆過客。而那些“最基本的書”,往往一本書一個作者,同一個作者能寫出幾本“最基本的書”的實在不多。從這個意義上講,每個動筆的人都應該朝“最基本的書”的方向努力,起碼在年富力強的中年、壯年尤其應該這樣。我自己就深受這種情景的感召,決心在能寫書的時候盡量寫書,並且力求在真正的老年到來之前,力爭寫一兩本“最基本的書”擺上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