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是呀。”同事附和著,兩人的臉上同時掛著一副看好戲的笑容。
………………………………
因為臨近中國的年關了,又因為艾依琳是第一次出國並且以工作的名義要辦至少一年的簽證,所以要走也不是一時就可以的。在這段期間內,本鄉遙川不理會艾依琳板著的臉孔,堅持要她每天跟他學習日本的會社應變技巧和上下級基本的相處之道。
現在已經五點過半了,診所裏的同事早就走得空無一人,艾依琳一次次地重複著本鄉遙川下午就開始讓她訓練的工作——快速分辨適合不同人的牙齒模型。話說以前這個工作都是本鄉遙川自己在做的,現在他說這是日本醫院裏護士最基本的一項技能時,她有些懷疑是不是以前他都太寵她了。
身後的腳步聲接近,在辦公室裏悶了一下午的本鄉大人終於走出辦公室了,艾依琳一邊用指尖識辨牙齒模型的質感,一邊不屑地撇著唇。
“怎麼樣了?我考核一下吧?”本鄉遙川聲音很輕,透著一股疲憊之意。
“喲,本鄉大人出現了啊?我以為你要放我在這裏老死呢。”艾依琳放下手裏的東西,轉過身,“你這人真卑鄙哎,早幹嘛去了,有那個時間教我做菜不如早點教我這一套。”
本鄉遙川撇了艾依琳一眼,沒有回答,隻是自顧地拿起模型,熟練地放在不同年齡段的卡位上。
“喂,你以為不說話就行了嗎?”他的沉默讓她不安,好像他真的極度厭煩了她,連和她說句話都覺得麻煩似的。
本鄉遙川還是沒有吭聲,他隻是把牙齒的模型一個個放好,他高大的身形背對著她,寬闊的肩膀卻看起來那麼孤寂和無力。終於把最後一個模型放好,他歎了口氣,非常之輕地說道:“時間不多了,我不想和你吵架,不想你留下更多不開心地回憶。”他的聲音低到她分辯不出他話裏的含義,所謂不開心的回憶,指的又是什麼呢?
真討厭,莫明就變得更加不安起來。艾依琳慢慢蹭到本鄉遙川麵前,視線卻不看向他地說道;“其實,在這裏,我很開心,不會有不開心地回憶的,你放心吧。”
本鄉遙川笑笑,點了點頭。“那就好。讓你做這些工作,是源於日本HK的醫生們的工作習慣,很多事情他們不會親自動手來做。雖然我個人認為自己能做的事自己來做就好,但他們都是一批又一批這樣習慣訓練出來的人,所以……我一直以為能把你留在身邊,一直想可以改變這個醫生高高在上的壞風氣,可是——所以你隻能適應了。在那邊說話也要小心,因為一家口腔診所做到一定規模的醫院是很不容易的,裏麵泰鬥級的老前輩非常多,規矩自然就多,年輕人之間開開玩笑偶爾吵吵無傷大雅,但在他們麵前,一定要注意你的脾氣。你是個好女孩,就是容易衝動,說的比做的多,這樣沒有什麼不好,說明你還有活力,但在一些前輩眼裏,他們更適應的是他們那個年代的模式。所以,工作就是工作。當然,如果你覺得有不開心的地方,可以打電話向我抱怨,但千萬不要任性說不做了,你記住,這一次的機會是從籬籬那裏搶來的,你並不比籬籬笨,你隻是不肯學,隻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不足罷了,但,我不求你給我爭氣,你隻要對得起自己就好。你如果希望別人說你不如籬籬,那麼就隨你吧。”
他這一段話是用中文說的,雖然有些發音有些憋腳,但艾依琳知道他是在向她證明隻要有心一切都是可以的。他,其實是放心不下她,是關心她的吧。真討厭啦,一個大男人竟然說這麼煽情的話,語氣還是難得地溫柔,害她都想哭了。可是,她要笑著讓他放心,用自己的笑證明自己不會給他丟臉的。
“嗯,你放心吧,這些話我都會刻在這裏的,”艾依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本鄉醫生,謝謝你。”她在笑,很用力很用力地笑。
“你,用中文叫一次我的名字可以嗎?”他突然這樣說道。
“本——鄉——遙——川——”雖然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但她還是很認真地吐字相當清晰地喚道。
本鄉遙川笑了,他對自己說過,如果在中國,有哪個女生喚了他的名字,他就考慮去追她。可是,一切都晚了吧?不,應該說一切在沒開始的時候就結束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吧,明天早上我來考核你。還有,前台上放著的書是我買給你的,還有一些文件都是我打印出來的,你回去好好看一看,是那邊幾個難相處的老前輩的資料和在日本公社裏最基本要用的敬語及相處的模式。不是我一直不看好你,我其實,隻是希望你永遠像現在這樣快樂的工作。”
不行了,艾依琳覺得自己的眼淚就要控製不住了,溫柔起來的他根本讓她不想離開。
本鄉遙川看到艾依琳眼眶泛紅,笑著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扶正了她頭上的護士帽,如果可以,他想做做很多次想做的動作,輕輕揉亂她的發。他聽說過,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深寵溺可以通過這個最表淺的動作來表達,隻是,他從沒有過機會。
………………………………………………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艾依琳每天除了正常工作外還會加班加點地去接受本鄉遙川的每一項考核。其實從小到大她最討厭考試了,但是現在不同,每次看到本鄉遙川露出滿意放心的表情,那比小時候考了全班第一的感覺還要棒。
而今天本鄉遙川不需要陪她再加班加點了,因為她今天要和幾個朋友告別,過幾天就準備回老家辦裏簽證手續了。寂寞提前到來,本鄉遙川下了班後不知道該去哪裏,以前沒有她的時候他是怎樣過的呢?他好像已經忘了,好像從來沒有經曆過那樣的日子一般。開著車順著擁擠的車潮不知不覺來到了她和他常去的那家超市,這裏離她家很近,卻是他家的另一個方向。怎麼會來到這裏呢,本鄉遙川苦笑。他想,他是知道答案的,隻是他不想成為她的牽絆,如果能永遠做朋友也是好的,總比最後的絕裂來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