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畢業那年,母親不顧我的反對,嫁給了一個出租車司機。我知道她是為我好,父親病死了,母親一個下崗工人無力承擔我的高中學費。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向那個又黑又醜,以至快四十歲還是光棍一條的男人叫爸爸。好在因為住校,高中三年我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高考成績揭曉了,我的成績還不錯,所以就歡天喜地地填報了我喜歡的南開大學營銷專業。繼父看了,吸了一支煙,說:“改了吧,西平大學也有這個專業。”我冷笑了一聲,西平大學是新建民辦,與南開大學根本不能相比。繼父見我沒理他,用下巴指了指母親,說:“你,讓他改,就上西平!”母親問為什麼,繼父把眼一瞪:“沒有為什麼,上別的,我沒錢!”
懾於繼父的淫威,又經不住母親的哭訴,我不得不修改了誌願。接到通知書我才知道,西平大學為了吸引優秀生源,設立了高額獎學金,我的成績可以拿到每年一萬元,這樣一來,我的學費、生活費就全有了,無須繼父出一分錢。
繼父開出租,每月能掙兩千多元,除了一家三口的開銷,也能存下一千元,怎麼會沒錢?我趁家裏沒人的時候翻箱倒櫃,終於從沙發底下找到一張存折,上麵明明有四萬多元,付我四年的學費還有富餘!我恨死繼父了,他明明是把我當包袱給甩了。
入學報到那天,我的心徹底涼了。學校邊建設邊招生,到處堆滿了建築垃圾,裸露著一塊塊瘡疤般的黃土,圖書館、電教室裏空空蕩蕩。這與我心目中向往的象牙塔相差懸殊,感覺美好的夢想一下子破碎了。
我心灰意懶,意誌消沉,第一學年居然掛了好幾門課,以致第二學年的獎學金被取消了。暑假過後,我沒有向繼父伸手,身無分文地回到西平市。但我並沒有到學校報到,而是四處尋找打工的機會,決心用自己的雙手掙到足夠的學費重新參加高考。
這座城市的工作機會遠沒有傳說的那樣俯拾皆是。我奔波了一個月,才在一家不大的餐館找了份洗碗的工作,包吃住,每月隻有六百元。不過,我相信是金子在哪裏都會閃光。
果然,隻做了十幾天,老板就把我叫到辦公室:“我看你不像普通打工仔。”我像見到了親人,把滿腔的委屈和雄心壯誌都傾訴出來。老板同情地握住我的手,說:“有誌者事竟成!從今天起你就到我辦公室來上班吧,先熟悉一下業務,試著幫我做管理,工資加到一千元。隻有一條,不得私自外出。”
我喜出望外,很快就掌握了餐館的進存銷係統,對各個環節也都了如指掌了,老板對我讚不絕口。我又從營銷專業的角度考察餐館,發現有很多地方不盡如人意,向老板提了不少改進意見。
慢慢地我發現,老板對我的建議點頭稱是,卻遲遲沒有付諸實施。問過別的員工我才知道,原來老板有點兒心不在焉,他沉溺於方城之中,幾乎每晚都要鏖戰通宵,聽說輸得一塌糊塗,忙著翻本,白天做生意隻能強打精神。
我委婉地勸他,老板和顏悅色地說:“所以我才培養你啊!好好做,哪天可以獨當一麵了,我就把餐館委托給你。”老板的器重讓我感動,我甚至開始設想暫時擱置重新高考的計劃,把餐館當成施展才華的平台。隻要做得風生水起,就不難掘取人生的第一桶金,這是一條通向成功的捷徑。我要做出個樣子,給繼父看看!
正當我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老板卻兜頭潑了我一瓢冷水。他笑眯眯地塞給我一個信封,說:“這是這個月的工資,我另加了一千元作為獎金。你另謀高就吧。”我驚呆了,激動地問他為什麼。老板歎了口氣說:“你在我這裏做了兩個月,也算我們有緣,就送你幾句忠告。年輕人出來混,還是有點兒真才實學好。既然你是在讀大學生,我勸你珍惜機會。彈藥充足,才能上陣殺敵,赤膊上陣,那是死路一條。你爹都找你一個月了,快跟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