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激動起來:“根本的原因,並不是城鄉差別越來越大,而是貧富懸珠越來越大!農村很多人也很有錢,比如那些掌握實權的村幹部、鄉幹部等等;城市很多人也沒錢,比如沒權沒勢的城市貧民!對此,我體會得比任何人都深刻,並且,在城市裏還有許許多多象我們家一樣的所謂城市貧民!”
我還是平生第一次聽到“城市貧民”這個詞,以前我總以為,城裏都是有錢人,農村都是窮人,原來並非如此!
雖然我一直抱怨自己命苦,但始終圍繞著個人的悲苦打轉,不知道我命苦的根源。自從和王磊在一起以後,他看問題總是一針見血,直指事情的本質,讓我視野開闊了不少。我逐漸意識到,一個人的命運,並不是孤立的,其實是和整個民族、國家的命運等等緊密相連的。
這樣有思想有深度的男人,才是真正值得我愛著!我慶幸自己在經曆過無數的挫敗之後,還能找到這麼好的一個男人!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除夕到了。
雖然經理級別的飯菜平時還不錯,但假期中,經理級別的飯菜取消了,隻有普通員工餐和職員餐,且要自購飯票。每頓五塊錢職員餐吃了幾次,又冷又硬,實在是難以下咽。所以除夕晚上,我們便到外麵的飯店吃飯。雖然隻有兩個人,還是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好親熱,我們隻好一邊吃一邊聊天。
在談到工資時,我隨口問:“我在台資和港資都做過,領工資時一直要簽兩次名,後來聽財務人員說是做的假帳,沒想到櫻之這樣的大廠也做假帳,還是外資企業呢。現在媒體都在鼓吹外資的先進管理,就是這樣管理的嗎?”
他苦笑道:“在市場經濟下,企業的目的是盈利,所以能逃稅漏稅、行賄受賄他們肯定會去做,但如果被查到,後果極其嚴重。記得前兩年的美國能源巨頭之一的安然公司,因為做假帳被調查,己經破產了。還有幫做假帳的全球四大或五大會計師事務所安達信也破產了。但在國內,好象根本沒人管,反而不做假帳不正常了。”
這些事情,都是以前的我所不知道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我們吃到一半時,旁邊餐桌上的一對中年夫婦己經用餐完畢,但他們桌上的菜還沒有吃完。那對中年夫婦剛剛離開,一名服務員走過來準備收拾餐桌。當她端起半盤剩菜剛想倒進泔水桶裏的時候,一個穿灰布衣服的老奶奶搶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服務員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菜盤又放到餐桌上。老奶奶坐了下來,將桌上剩下的飯菜倒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我詫異地看著這一切,王磊傷感地說:“他們都是‘撿飯’的。”
我好奇地問:“店裏同意他們進來‘撿飯’嗎?”
他說:“誰在外沒有難處呢?這些‘撿飯的’都很守規矩,並不影響別人吃飯。再說,那些剩飯剩菜倒進泔水桶,確實也太浪費了。”
不一會兒,我和王磊也快吃完了,剛站起身,一個身形瘦小、穿著紅色舊夾克的男孩走了過來,男孩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他有些羞怯地問:“叔叔、阿姨,你們吃剩的菜還要打包嗎?”
我們趕緊搖頭。
男孩便坐了下來,端起我吃剩的半碗米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王磊同情地問:“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為什麼還出來‘撿飯’呢?”
男孩略一遲疑,聲音低沉地說:“我家裏窮。”
我問:“你爸爸媽媽呢?”
聽了這話,男孩的聲音更小了:“爸爸媽媽本來是在工廠打工的,三個月前,
媽媽肚子疼去醫院,醫生給她開了刀。媽媽過幾天又疼了,於是就去關內醫院,才知道子宮被摘除了,實際上,她前次肚子疼是盲腸炎。現在媽媽整天躺在床上,渾身都是病。爸爸不能辭職,因為他還要掙錢給媽媽治病。我隻好輟了學,一邊撿荒,一邊照顧媽媽。自從出來撿飯,每天就能省下一元錢呢。”
因為盲腸炎被摘除了子宮,這樣可怕的事情竟然也有發生?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恨聲說:“你們去告那家醫院,還有那個醫生去!”
男孩搖搖頭:“沒用的,那個醫生早就跑了,醫院什麼都不承認呢。”
我徹底無語了,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倘若以後肚子疼,還要不要去醫院?
王磊還在問:“怎麼不回家治療呢,這邊醫藥費很貴的。“
聽了這話,男孩的眼晴裏有兩顆晶瑩的淚水在打轉兒,但始終沒有掉下來,過了好久他才說:“我也想回家,可爸爸說,在這邊工作拾荒撿飯還能掙點錢給媽媽看病,回家隻能靠幾分口糧田,連看病的錢都沒有。”
我從他說話的神情上能夠看出,他不是在撒謊。抬眼望去,王磊的眼圈兒也紅了,喊服務員過來埋好單後,把錢包裏所有的錢都塞到男孩的懷裏,哽咽道:“回家吧,買點東西和爸爸媽媽過個好年。”
說完,不等那男孩反應過來,拉著我忽匆匆離開飯店。我穿著高跟鞋,差點崴了腳,責怪道:“你跑什麼?你是給錢又不是偷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怕我會流淚。”
我有些吃驚,真沒想到這個平時裏穩重成熟的男人,原來是這樣的善良與脆弱。而我,對這些事情卻早己經麻木了,沒有感觸,更不會流淚。一瞬間,有一種痛楚穿透我的心髒。我忽然意識到,歲月侵蝕的不僅是我的容顏,還有我曾經敏感善良的心!
為了掩飾我的麻木,我故意轉移話題:“你這麼好,以後就不會甩我了吧?”
他撫摸著我的頭:“佛說,前世的500次回眸才換回今世的一次相遇,而
你我的兩次相遇,是前世1000次回眸才換來的,我怎會舍棄?”
雖然說這話時,他的聲音非常非常的憂鬱,但我還是放下心來。這次戀愛,我是直奔婚姻而去的,當然希望是最後一次。再說,過了年,他30歲,我25歲,早己過了國家法定的結婚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