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無言(1 / 1)

來者是他已故的夫人黃氏的父親黃老爺。

黃老爺懷裏抱著臉色慘白,渾身滴水,瑟瑟發抖的甄伊人。

黃老爺是洛陽世家之後,在京城一帶頗有名望,為人又正直,素來喜愛結交朋友,所以人緣廣又好。

這次,他應邀去蜀地赴朋友的壽宴。

回京途中,卻甚是想念被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黃珍珠,又幾經風塵,才趕到金陵。

不料想,等待自己的竟是女兒的死訊。

黃珍珠死了,甄府上下卻沒有一點守喪的氛圍,掛在甄府大門牌匾兩側的燈籠甚至還是紅色的。

黃老爺還來不及悲傷,就看到她的外孫女甄伊人在雨中跪在祠堂外。

一瞬間,所有悲傷都化成了憤怒。

他心疼地抱起甄伊人,怒氣衝衝地闖進甄長行夫婦住的東南廂房。

眼見,甄長行連喪服都沒換,還悠閑地坐在炕上,教訓下人,怒意很自然地更上一層樓。

“小婿不知泰山臨門,實在是失禮了!”甄長行走到黃老爺跟前再次彎腰作揖說。

黃老爺無視甄長行,徑直走到江奶娘身邊,示意她給甄伊人換件衣裳,再轉過身皺緊眉頭,厲聲質問甄長行。

“老夫今日不來,隻怕上黃泉路時都以為珠兒在你們甄家還活得好好的!”

說完,他的內心泛起一陣苦澀。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卻比自己先去了,自己還險些不知道。

“小婿深知丈人愛女心切,若告知丈人,隻怕會徒增傷感,便……”難為甄長行這會兒還能為自己編造開脫之詞,但他還沒說完,就被黃老爺打斷了。

“無論如何,珠兒都是我的女兒!天下父母,哪有不心係子女的?難不成你要瞞我一輩子?”他的語氣中含著許多深沉而又顫抖的悲傷。

聽到這句話,在裏屋給甄伊人換衣服的江奶娘心裏恨恨地想,他甄長行就不會心係子女。畢竟,他都能說出“死也就死了”這幾個字。

想著想著,江奶娘無奈地歎了口氣。

甄長行隻能辯解說“小婿不敢!”

江奶娘剛給甄伊人換好衣服,甄伊人就跑出屋站到黃老爺旁邊,牽起他的手,幽怨地看著甄長行。

觸碰到甄伊人冰冷的小手,黃老爺心中的怒氣和悲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了,老夫還沒跟你算伊人的賬。她一個五歲的女娃,剛又失了娘,你們甄家竟狠心得讓她在雨中跪著,她若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老夫替她擔!”

“我沒有犯錯!”甄伊人堅定地說。

黃老爺目光如炬,近乎要將甄長行的人給看穿了。

“伊人她觸犯了家規……這不得不罰……她……”甄長行偏偏又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我沒做錯。娘親已故,送葬的人卻說祠堂沒有我娘的靈位。我跟爹說了他還是沒有把娘的靈牌擺到祠堂。我便去和爺爺說。他卻不同意,叫我跪在祠堂外。”甄伊人不卑不亢地說。

甄長行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黃老爺的臉色卻比他還陰沉。他靜靜地等待甄長行的解釋。

“這原先就是依照家規家訓所操辦的事……她……珍珠沒有生兒子又去了,是不能被供奉的!”甄長行說。

“好!我們家珠兒沒給你生出兒子,所以死了也不配做你們甄家的鬼。那你就將我珠兒的骨灰和靈牌給老夫!我們黃家的祠堂沒你們甄家那麼擠,老夫的女兒老夫帶回去供著!”

黃老爺語氣如刀子一般鋒利,讓江奶娘很是解氣。

“小婿不敢!”甄長行忐忑不安地說。

他嘴裏說著“小婿不敢”,卻又覺得黃老爺將妻子的靈牌骨灰,甚至他女兒帶走,都無所謂。

轉念一想,當時娶黃珍珠,就是因為看重她父親在京城的路子。若要進京為官,不得需要點路子?

然而這些年,不僅黃老爺的路子沒走成,他的便宜他甄長行也沒沾到分毫。甄長行心裏不免堆積起對黃老爺和黃家的萬般怨恨。

怨恨歸怨恨,皇家卻照樣得罪不起,他便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披著冷汗,杵在那裏。

終了,是甄長行的父親甄老爺風風火火地趕過來,給黃老爺配了個不是,答應將黃珍珠的靈牌和骨灰放到祠堂,才勉強留了點體麵。

黃老爺本來執意要帶走甄伊人,甄老爺怕別人說閑話,借她淋雨之事,說什麼怕她染了風寒,半路死了可不好,就強留了下來。

黃老爺雖然不放心,但想甄長行終歸是她的父親,使他們生離不該,就隻好應允。

誰知,黃老爺前腳剛走,甄長行就將滿臉通紅,發著高燒的甄伊人打了一頓。

要不是江奶娘,甄伊人搞不好就真隨她娘去了!

這一頓打挨完,甄伊人的病又重了一重,拖了半年才好。

從此,她就再也沒有跟父親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