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陽光從柳枝間斜橫著照過來,照亮在湖岸邊焦灼地走來走去的裴言之。
眼見不遠處走過來一位身著紅色襦裙的姑娘,他快步迎過去,著急地問她。
“如何,甄叔叔同意了嗎?你不用……不用去洛陽了吧?”
這紅襦裙姑娘便是剛從甄府後門出來的甄伊人。
她神色凝重地望著裴言之。
裴言之心想大概是她父親沒同意。他不禁為她感到難過又開始思索該如何安慰她。
看裴言之慌得額頭滴冷汗,甄伊人突然“嗤”的一聲笑出來,笑眯眯地盯著他說:“傻瓜,我爹同意了!隻是,不會給我另請先生,但我可以進學堂讀書。”
“好!好!好!”裴言之激動地連說三個“好”。
“可是,四方他們欺負你怎麼辦?”高興之餘,裴言之想起甄伊人的那幾個吊兒郎當的堂兄弟,就又擔心起來。
“他們敢?你放心,他們說我一嘴,我便回他們三嘴;他們打我一下,我就回擊他們十下。我還要讀書讀過他們,叫他們跪下來跟我說u0027甄家男子不如女子u0027。”
甄伊人邊走,邊興奮地說。
“甄家男子不如女子”的原話是甄伊人二叔的長子甄四方嘲笑甄伊人不知道陶潛時這樣說的:“女子不如男子,生來就不如,世世代代都不如!”
甄伊人不服氣,過去問裴言之陶潛是何許人。裴言之告訴她陶潛是東晉時期的詩人。
甄伊人便找甄四方理論,說自己已經知道了,讓甄四方向她道歉,並收回方才說的話。
甄四方卻囂張地說:“即便你知道了陶潛的人是誰,卻不知道陶潛的詩;即便知道了陶潛的詩,也不知道其他詩人和其他詩人的詩。這就是女子不如男子!”
甄伊人的確不知道陶潛的詩,也不認識其他的詩人。但這並不能證明天下女子盡不如男子,亦不能證明女子生來就不如男子,更不能證明女子現在不如男子,便終生都不如男子。
她從容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甄四方。甄四方笑得卻更狠。
“你?你還有什麼以後?你還指望著超過我?再過幾年你就得相夫教子。如此說來,你的確也就在上不了台麵的灶台邊能超過我!”他說。
甄四方說的那種人生,甄伊人是絕不願意過的。
她不想嫁給一個陌生人後,沒日沒夜地圍著,丈夫,公婆,孩子,家的轉悠。
她可不要作為誰的妻子,誰的母親活著。她要作為甄伊人她自己活著。
至於,將來要嫁給誰,也不能任憑甄家隨意安排。因為,她已經有了心上人。
這心上人就是此刻走在甄伊人旁邊的裴言之。
裴言之是住甄家對門的裴老爺的獨生子。
甄伊人認識裴言之還是在母親葬禮的時候。
裴言之一家子剛從蜀地搬遷過來的,就聽聞新鄰居家長子的兒媳去世了。於是行李都未安置清楚,他們就趕來了。
雖然,那個葬禮除了甄伊人並沒有人悲傷的葬禮讓他們感到奇怪。
在極簡的葬禮上,五歲的裴言之躲在母親背後,偷偷打量眼睛已經哭中的小女孩。
感受到裴言之的目光,甄伊人也看向他。他卻把頭縮到母親身後。
甄伊人本來就傷心,看裴言之有娘可以粘著,更是傷心,索性就不理他。
許久後,裴言之扭扭捏捏地走到甄伊人的前麵,遞給她一個手帕。
後來,甄伊人在雨中罰跪又被父親打得半死不活的,硬生生地在床上躺了半年。
裴言之,每天都過來跟他分享裴夫人講的故事,他們就成了好朋友。
裴老爺不是金陵人,家裏的親戚旁支基本都在蜀地。因此,他們家沒有像甄家一樣龐雜。
裴老爺和裴夫人也待人溫和整個裴府自然也就成了裴言之和甄伊人使勁兒撒歡著玩兒的極樂天堂。
卻說朋友之間,如何生出了其餘的情愫,甄伊人自己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裴言之對自己是不是也是同樣的感覺。
但她心裏偷偷想是的,若不然裴言之為何要為了她能不能去讀書,會不會去外祖父家裏而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