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慕之!”我大吼一聲,正要開罵,電話突然斷了。似乎他早就猜到我對他非常憎恨,所以隻說一句就掛斷了電話,非常符合他說話簡明扼要的風格。
又是希德爾公司。
楊sir曾對我說過,自己過去是希德爾公司的人,但他想要擺脫組織。既然如此,他現在為什麼又要讓我和公司合作?我苦笑一聲,看來這個電話也不過是揭穿了他的又一個謊言罷了。楊sir沒有離開公司,不僅沒有,他還一直監視著我的舉動,說不定,這次他協助我越獄,也不過是公司計劃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說實話我也不關心,反正自己現在就是一條菜板上的魚,橫著是一刀,豎著也是一刀。
雖然早就對楊sir不抱希望,想到這一點時我還是有些心痛,一時間,大家過去同生共死的經曆在我的腦海裏一一回放。每放完一段,我就忍不住一聲長歎。真希望這一切不過隻是自己的一場夢而已。
墨鏡男說他一大早就會來接我,我一直以為他口中的一大早是指早上七八點,沒想到他的車十點多才開來。害我天剛亮就起床,打開電視,然後望著噪音不斷的電視機發呆。
下了樓,我這才發現那輛寶馬越野車剛剛洗過,簡直是光彩照人,一塵不染。正應了那首著名的詩:輕輕的我離開了216國道,一如我輕輕的來,不帶走一粒塵埃。想來墨鏡男這麼晚才到,原來是洗車去了,我真是哭笑不得。
一上車,我立即聞到一股茉莉花的幽香,顯然車內噴了芳香劑。我對種味道有本能的反感,幾個大男人坐在車裏,渾身一股子茉莉花味,像個什麼樣?再說了,這是一輛越野車,不管車的性能再優越,它在設計之初就帶著探險者的野性和精魄,實在不適合這種女性化的味道。
墨鏡男絲毫不在意我的厭惡表情,揚揚眉毛說:“公司在烏魯木齊有一個分部,是所有分部中曆史最悠久的一個,幾乎和總部同時成立。我之前一直呆在南西伯利亞,最近一個月才過來。”
“怎麼你是俄羅斯總部的人?”我一直有一種印象,總部的人都是精英。所以聽墨鏡男這麼一說,我敏感的神經立即被挑撥起來。
“不是總部,說起來,我所在的分部是所有分部裏條件最艱苦的地方,坐落在一個名叫圖瓦的小國。”
“圖瓦?”我好像聽說過這個不起眼的國名,但究竟在哪兒聽說過,我也記不清了。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圖瓦是個彈丸小國,是俄羅斯聯邦中的一個主體行政單位,位於蒙古國西北,西伯利亞以南,被環抱在唐努山和東西薩彥嶺之中。中國的民國時期,圖瓦曾是中國的領土,也是唐努烏梁海的主要區域。那裏冬夏氣溫相差很大,最冷時氣溫達到零下四十度,生活環境非常惡劣。整個國家的支柱產業是畜牧,全國發生最多的案件就是盜牛。”也許是覺得自己說得話不重要,墨鏡男打開了話匣子。
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將頭扭向窗外,因為我並不關心圖瓦是個什麼樣的國家,也不關心希德爾公司為什麼要把分部建在這種窮困的國家。現在想來,我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輕率,如果我知道圖瓦在我即將經曆的探險生涯中將畫上濃重的一筆,那天一定會豎著耳朵聽完墨鏡男的敘述。
越野車很快穿過市區,來到市郊的一幢四層建築前,建築形製非常普通,看上去應該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築,顯得有些破敗,隻有大門前一對雕工精美的金身瑞獸看上去順眼一點兒。瑞獸造型非常特別,晃眼一看像是長著翅膀,騰空飛翔的金色天馬,天馬展開羽翼,尾部高揚,前蹄略微蜷縮在胸前,身體斜向上四十五度,嘴唇張開,極目遠眺,像是要掙脫天地間的束縛,飛向高空。隻是,這樣一對栩栩如生的天馬,前額兩端卻長著一對碩大的山羊角,顯得非常不協調,這就是斯基泰人崇拜的聖獸格裏芬。
我見過有人在門前放一對石獅鎮宅,但還第一次見到有人將傳說中的動物供在門口,忍不住問:“你們供什麼不好,為什麼是這個?”
“這是金身格裏芬,阿爾泰山的黃金守護聖獸。”墨鏡男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像你們漢族人將龍捧為聖獸一樣,塞人供奉的神就是有角有翼的格裏芬。格裏芬形象最早發現於1969年的哈薩克斯坦伊塞克古墓,它體現了塞人宗教觀念的許多特征,是太陽神和民族圖騰的融合,具有雙重含義,即是太陽神的象征,又是帝王的標誌。塞人領袖戴上繪有格裏芬形象的頭冠,穿著綴滿金飾品的華貴衣裳,基本就是神的象征。”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難怪希德爾公司要將這種馬身羊角的怪獸供在門口,原來它是守護黃金的聖獸,放在這裏可以守財。
走進大門,我頓時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幢建築看似破敗,裏麵居然是全歐化的貴族公寓格局。進門的大廳足有兩百多個平方,頂部掛著豪華的大型玻璃吊燈,大廳後部則是一條寬敞的樓梯,樓梯上到二樓就分成左右兩邊,正中掛著一張畫像。畫像很大,足有五個平米,畫的主人應該是俄羅斯人,相貌平平,五十歲左右,屬於那種扔進人堆裏就找不著的類型,所以我沒怎麼留意,倒是頭頂的吊燈瞬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吊燈呈圓錐形狀,由無數個精美剔透的水晶天使構成,正中的吊墜居然是一個蜷縮成一團的水晶胎兒,雖然個性化十足,卻顯得十分怪異。因為胎兒碩大的額頭部位亮著一盞燈,燈不大,光束卻很強,直接投射到地麵上,形成了一個中間圓,兩頭尖的桃核形光斑,像極了一隻眼睛。再看那盞燈,分明就鑲嵌在原本應該出現眼睛的位置。
這是一個獨目胎兒。
看清這一點後,我的心髒突然漏跳了半拍,前段時間聽了呂方陽有關獨目人的長篇大論後,我已經將獨目人定位為一種頭戴獨目麵具的部落,可希德爾公司的老板卻似乎相信獨目人的存在,公司位於烏魯木齊的分部大廳裏懸掛著獨目胎兒的吊燈,就是最直接的證明。
墨鏡男見我站著不動,在後麵推了我一把,他放著禮貌用語不用,卻用了這種毫不客氣的肢體語言,似乎想要提醒我,我現在是個囚徒。
我跟著他上了二樓,從近處看,我才發現畫像上的人臉色過於蒼白。而且兩眼平視前方,像是在窺探所有上樓的人,瞅得我渾身不自在。我避過畫像的眼睛,埋頭朝樓上走去。這種歐式貴族的建築風格雖然華麗,其實並不實用,為了彰顯主人的華貴大氣,愣是浪費了二樓整個層樓的空間,我踏上樓梯,直接就上了三樓,身為一個深受住房緊張之苦的中國人來說,這種風格真是奢侈到了極點。
三樓樓梯口站著一個貌似秘書的女人,她領著我們向樓層縱深處走去,頭頂的吊頂依舊十分華麗,但透出的燈光卻不太明亮,顯得有些昏暗。沒多久,女人在一扇黑色大門前停了下來,輕輕叩了兩下門。
“進來。”門裏有人說話。
女人將門推開一條縫,我深呼吸一口氣,跟著墨鏡男走了進去。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窗戶前,他也是個俄羅斯人,臉頰消瘦,從左臉額角位置到下巴,有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看到我進來,臉上露出了禮節性的微笑,也許是受了那條傷疤的影響,我總覺得這人的笑容帶著幾分猙獰。
“老板,人帶來了。”墨鏡男恭敬地說。
“貴客登門,不甚榮幸啊!”羅素說的也是中文,隻是語速很慢,不及墨鏡男熟練。
“找我來有什麼事?”我冷冷地說。
羅素笑了笑,將手中的一張羊皮卷遞給我說:“我受人之托,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我詫異地接過羊皮卷,心想: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使喚希德爾公司的老板?羊皮卷非常老舊,個別地方已經變成了棕黃色。但內容保存完好,我展開一看,頓時睜大了眼睛。